第92章 第92章

叶贞韵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后颈一阵剧痛。她喊了声痛，听到于氏忧虑焦虑的声音：“蕴儿，蕴儿你哪里痛？”

        她睁开眼，她看见于氏脸上的担忧转为惊喜：“蕴儿你终于醒了。”说着声音竟有一点哽咽。

        觅儿更直接一些，扑到床前就“呜呜”地哭了起来：“小姐你终于醒了。”

        “母亲。”叶贞韵以为自己声音够大，等于氏凑过来听才知道并不如此。她伸手揉着后颈，手指一碰到，顿时惨叫一声，痛得脸皱了。

        于氏赶紧阻止她：“你后颈被人重击，受伤颇重，大夫说不能碰，且动作不要太大。”

        她坐到床沿，从背后将叶贞韵扶起来。

        小丫鬟含着两汪泪道：“小姐后颈都肿了，要是抓到凶手，觅儿一定要狠狠揍他。”

        叶贞韵朝她笑了一下，僵着脖子问：“我睡了多久？店里火势如何？有人受伤没？”

        于氏神色有些犹豫，慢慢道：“你昏睡了两个时辰，朱掌柜说帮忙救火的人很多，二楼未有受损，但一楼得重新布置。”

        叶贞韵心下了然，当时火都快蔓延到二楼了，一楼肯定是得全面装修。但只是重新装修，而不是重建，这说明当时火势虽然大，但并不是很严重，不然一楼被烧塌了，二楼也留不住。

        她仔细想了想，神情却有一点怀疑，因为她问了三个问题，于氏只回答了两个，还是她最在意的一个。“有人受伤？谁？”

        有时候聪明未必是一件好事。于氏先是叹了口气，才道：“宁王为了救你，受了重伤，至今未醒。”

        “燕恒？”叶贞韵有点不可置信：“他怎么会救我？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当时怎么会在虞美人？”

        “王爷从宫里出来，正好经过虞美人，知道小姐你没出来，就进去找你了。”觅儿声音哽咽：“是王爷救的小姐。”

        虽然事情已过去两个时辰，小姐也醒了过来，可觅儿仍觉后怕。她当时不在，却听阿生说，他们并不知道楼上还藏了个杀手。阿生和朱掌柜逃了出来，回头去看叶贞韵，却隔着火焰看见她被一黑衣人击晕，正要不管不顾地闯进去救人时，一道身影先他们进去。

        起初，他们还能看见双方交手，后来他们打上了二楼，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只知道宁王抱着已经昏迷的小姐从二楼跳窗下来时，左胸位置还插着一柄长剑，衣裳也被血迹染红。

        可纵使如此，宁王依旧先把小姐送回了侯府，而后强撑的一口气才散了，当场晕了过去。

        于氏没阻止小丫鬟的喋喋不休，在觅儿说完后，只是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叶贞韵听完后好一会儿没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仿若一尊木雕。就在觅儿想出声问她要不要去看看宁王的时候，就看见她动了。

        她家小姐在穿鞋，且动作太大，以致于她皱着一张脸，显然是扯到了伤处。

        “小姐你要去哪儿？”觅儿着急道。

        叶贞韵穿好鞋，又去拿衣服穿：“去宁王府。”

        于氏适时道：“宁王就在隔壁。”

        叶贞韵穿衣的动作顿了一下：“谢谢母亲。”

        她太着急，穿好鞋后只披了件外衣就去了隔壁屋子。

        并不宽敞的室内，齐大夫神情严肃地在写着什么，似乎又觉得不对，将刚写出的一味药划掉了，重新陷入沉思当中。云浅则坐在床前，仔细看着燕恒，神情哀伤，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好像自己一个没看住，主子就会不在了一样。

        他盯得太专注，以致于叶贞韵都走到床边了才发现，而后双眼亮了起来，像溺水的人找到了那根救命的稻草：“王妃，王妃你快来叫醒我们家主子，你说话他一定会听见的。”

        叶贞韵不看他，去看床上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的燕恒，想起昨日分开时，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燕恒离开时高兴得像个孩子。

        她明明说的是三日后给他一个答复，又不是说三日后嫁给他。

        她想揭开被子看看燕恒的伤口，可真伸了手，却又不敢。于是她在床沿坐下，问仍在改药方的齐大夫：“他伤势如何？”

        齐大夫也不瞒她，甚至带了些情绪：“伤口与心脏就偏了一寸不到，王爷又未及时诊治，还一路抱着叶小姐把您送回了侯府，导致他失血十分严重，情况非常糟糕，若今日醒不来，可能……”

        叶贞韵心下一沉，有些慌了：“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快点醒来？御医呢？御医来看过了没有？他们如何说？”

        换做一般人，或许会觉得叶贞韵是在怀疑他的医术，定是要生气的，然而齐大夫不仅没生气，甚至在叶贞韵说完话后，对她还多了两分好感：“王爷吩咐过我们，不准把此事传进宫里去。”

        叶贞韵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齐大夫看向昏迷的燕恒，温声道：“若请了太医，淑妃娘娘必定会知道，王爷既不想娘娘担忧，更不愿娘娘降罪于你。”说到最后时，他看的是叶贞韵。

        叶贞韵垂下眼眸，好一会儿她才说：“云管家，去请太医来。”

        这话说得轻，可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云浅抬头看她，抬到一半莫名不敢直视。但他还记着王爷的吩咐：“可是……”

        “没可是。”叶贞韵打断他：“他若醒不过来，淑妃只会更愤怒。”

        “好，我这就去。”云浅起身就去了。

        齐大夫欣慰地点点头，感慨道：“若王爷知道叶小姐为了他的安危，甘愿承受淑妃的怒火，一定会很高兴。”

        他从三皇子出宫建府起就一直跟在身边，对他忠心耿耿，看着主子为了叶小姐这般付出，自然希望他能得偿所愿。可叶小姐一直拒绝主子，仿若她的心是铁石做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叶小姐对主子并非无情。

        叶贞韵有一瞬间的羞赧，好似自己心底最隐秘的小心思被人一眼看穿。可这点羞赧很快就被担心所覆盖。

        她在云浅的位置上坐下，将燕恒的一只手从被子里拉出来握住，结果那触手的冰凉吓了她一跳，表情有片刻的无措。

        “燕恒。”她喊他的名字，可床上躺着的人毫无反应。

        “燕恒。”她又喊了一声，且声音大了许多，也不求床上的人回答。她自顾自说：“你不是想听我的答复吗？如果你现在醒来，不用等三日，我现在就告诉你。”

        她在说出三日后给燕恒一个回答时，心中就已经有了确定的答案。她早就被燕恒的诚意所打动，从而渐渐喜欢上了他。只不过，她没有自己所说的那般勇敢——一旦喜欢谁，就会坦诚。

        她不敢承认自己的喜欢，因为怕自己深陷其中，从而舍了尊严和原则，所以她拒绝，她否认，或者避而不谈。

        可在此时此刻，在燕恒因为救她，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时候，她内心的惧怕和恐慌骗不了任何人，更无法欺瞒自己。

        “你不是想要我做你的王妃吗？”叶贞韵道：“你若是不在，我怎么做你的王妃？”

        她脑海中想起燕恒对她的好，忽然间很是后悔。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呢？喜欢一个人是羞耻的事吗？为什么不敢承认？

        一个在乎你重愈自己性命的人，为什么不敢去尝试着接纳他？燕恒都不可以，这个世界之中，还有谁可以？

        叶贞韵将他冰凉的手包裹在自己双掌中间，希望以此能让他的手变得像以前那般温暖。她忘了自己后颈的疼痛，低下头去，凑近他耳边说：“燕恒，我喜欢你，所以你醒过来好不好？”

        她等了一会儿，头抬起来一些，盯着燕恒的脸看，可他依旧紧闭着双眼，毫无醒来的迹象。

        叶贞韵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放到燕恒的鼻下。轻缓的呼吸喷在她的指肚上，虽然微弱，却足以证明他还活着。这让她的害怕和恐慌少了一点，多了一分冷静。

        “小姐。”觅儿端着药进来：“你该喝药了。”

        叶贞韵身心不再全部放在燕恒身上，但依旧守在燕恒床边。觅儿把药递给她，她接过去就喝了。喝完后看着碗底的药渣想到，穿越过来以后，她好像总在喝药，继而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觅儿被笑得满头雾水。她看看空着的碗，又看看自己准备的蜜饯，总觉得小姐此刻有些不同。但她很快找到原因：小姐一定是太担心王爷了。

        小丫鬟捧着药碗，虔诚地祈祷：王爷你快点醒过来吧。

        叶贞韵不知道觅儿的心思。她看着燕恒，不知想了些什么，忽然威胁他道：“燕恒，天黑之前，你若是还不醒，我就去跟霍曼凝同归于尽。”说完竟是不再守着燕恒，起身就要回自己房间。

        结果被人堵在了房门口。

        来人看也不看地将她推开，直奔室内那躺着的人去：“恒儿！”声音听起来有些哀切。

        在她身后，涌进来好几个身着官服的人，每人手中都提了个箱子。

        叶贞韵转身看着他们，不用猜也知道，来人是淑妃娘娘和太医院的御医们。

        她又往室内走去，结果还没走两步，淑妃娘娘忽然转头看向她，冷声道：“若恒儿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定让你给他殉葬。”

        叶贞韵不是怕激的人，但她能理解淑妃此刻的心情，所以不打算顶嘴，她甚至想要安慰她几句，可话还没出口，她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道：“不准去！”

        她猛然看向床上，那仍闭着双眼的人道：“叶贞韵，你不准去！”

        她忽然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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