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等李乾主仆驾着马车跟后头有怪物再追一样，快马加鞭地跑了，叶贞韵看着扬起的灰尘，才想起一件事：“觅儿，我们好像……得走回去。”

        觅儿乐观道：“王爷有马，小姐您让王爷载你回去。”

        叶贞韵看看林中吃草的马儿，又看看燕恒，想了一下两人共乘一骑的画面，断然道：“我还是走吧。”

        她说走就走，转身就留给燕恒一个背影。

        觅儿想起她家小姐与王爷虽是夫妻，但平时毫无接触，甚至相看两厌，也不劝一下，提着裙子小跑着跟上去。

        燕恒看着两人的背影好一会儿，转身去牵了马，骑着马追上叶贞韵后，慢悠悠地跟着叶贞韵，并不邀请她上马。

        叶贞韵走着走着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

        燕恒在马上道：“怎么？想要我载你回去？”

        叶贞韵“哼”了一声，双手抱着自己，打着抖地继续往前走。

        天阴沉沉的，像是有大雪将至。天地间还刮着风，风声呼啸，直往人衣服里钻。叶贞韵在马车里不觉得，教训李乾的时候也没感觉到，此时才走了一小段路，就觉得全身冰冷，身体沉重。昨日才化雪后的路，碰上今日天阴，地面还有些泥泞，更是难走，所以，她心里确实有那种想法。

        燕恒笑了笑，继续慢悠悠地跟着。

        等过了一阵，叶贞韵感觉全身都快冻僵的时候，再次停了下来。她仰着头朝燕恒道：“下来。”

        那语气有点凶，有点像个要强抢民男的悍妇。

        燕恒依旧不下，且不知为何，起了点捉弄她的心思，笑望着她：“我下来，你会骑？”

        叶贞韵肯定是不会骑的，但原主会啊，原主可是自小就学骑马，不仅会骑马，骑着马射箭她都行。

        因此，叶贞韵肯定道：“会。”

        燕恒也想起来眼前这位可是出自镇北侯府。不说镇北侯马上也能百步穿杨的本领，连镇北侯家的大公子，于骑射一事上，也是十分厉害的。而由他们两人手把手教导的叶祯蕴，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下了马，心里竟然有一点期待。

        叶贞韵抓着马鞍，脚踏马镫，自以为姿势很帅地翻身上了马，然后在马上朝燕恒抬了抬下巴，一脸“你可别小看我”的骄傲表情。

        燕恒看得露了点笑，激她道：“会上马可不代表会骑。”

        叶贞韵抓住缰绳一甩，喊了声“驾。”

        一阵寒风吹过，马依旧在原地，还打了个响鼻。

        燕恒扬了扬眉。

        叶贞韵有点尴尬，她……空有原主的记忆，没有实操，说实话，腿有点儿抖。

        可话已经放出去了，她又不想朝燕恒低头，只得僵硬地坐在马上。

        就在她以为两人要僵持很久之际，忽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下一刻，一双手从身后穿过来，覆上她握住缰绳的双手，手背上一暖，激得她立即抽出了手，正要逞强说自己可以时，听得耳边一声低喝，久久没动的马儿前蹄一扬，然后跑了起来。

        叶贞韵毫无防备，吓得“啊”一声轻叫，身体惯性地往后倾，靠上了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温暖得让感觉全身冰凉的她下意识地想靠得更近一点。

        凛冽寒风中，燕恒低头看了一眼闭着眼睛往他怀里钻的人，倒没那些旖旎的想法，也没自恋地以为这是投怀送抱。他只是想着她刚中过毒，身体还不太好，不宜吹冷风，于是停了下来。

        他下了马，在马下朝叶贞韵伸出手道：“前面风大，你先下来，我给你挡风。”

        骤失暖源让叶贞韵清醒过来，她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脸上有点热，可贪图温暖，是身处寒冷之中的人的本能，她就当贴了个暖宝宝。

        叶贞韵自己下了马。

        燕恒没觉得失了颜面，神色如常地翻身上马。这回他不伸手了，而是在马上问道：“可要本王拉你上马？”

        叶贞韵连马都不想上，但看看天色，又想了想路程，最终想：把他当个摩的司机好了。于是心里舒坦了些，伸出冻得有些僵的手，扬着下巴道：“拉我。”

        燕恒好脾气地笑了笑，将她拉上马，等了一会儿感觉到她抓住自己的衣服了才让马跑了起来。

        两人身后，刚追上他们的觅儿刚停下来想歇一会儿，马又跑了，她赶紧追上去道：“小姐，等等我。”

        “停一下！”叶贞韵听到喊声，回头看向跑过来的觅儿：“等一下人。”

        燕恒停下来后，她又道：“你再往前一点，不然坐不下。”

        “何意？“燕恒问：“你要本王带一个丫鬟回去？”

        叶贞韵点头。

        燕恒不愿意。他一个王爷，骑马带他的王妃回府还说得过去，带个丫鬟……这是把他当马夫了？

        他没挪动，还往马屁股上甩了一鞭，马儿嘶鸣一声，风一样跑了起来。

        叶贞韵怕得一把搂住燕恒的腰，同时拿燕恒的身体挡风，怕他听不见似地大声道：“你停下来，听到没有，她一个小女孩，你要把她丢在山路上？”

        燕恒的脸被冷风吹得有点僵，他这才让马速降了下来，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揉了揉自己被冻得冰冷的脸：“王府的马车应该很快到了。”

        他当时找人，问了好些人才知道叶贞韵被人给劫走了，马车又停得有些远，正好有人牵着马走过去，他就抢了别人的马追上来，把马夫给留下了。

        叶贞韵喊了声“停”，等燕恒停下来后，她下了马，燕恒满头雾水地看着她。

        叶贞韵解释道：“既然有马车，就不劳烦王爷亲自带我了。我与王爷，还未亲密到共乘一骑的程度。”

        那你前面不也跟我共乘了？燕恒觉得这位小姐的心思太难猜了。

        “先前那不是以为得靠双脚走回去，没办法嘛。”他们已经出了山林，叶贞韵看向京城的方向，道路上正有一辆马车往这边驶来，心情一好，便多说了一句。

        燕恒气笑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本王当马夫。”说是这么说，自己也下了马。

        叶贞韵扬眉看了他一会儿，觉得这人脾气还蛮好的，自己今天几次三番地故意挑衅他，想探一探这人的底线，可他到此时，都还没有生气发怒，刚才那句听着像气话，却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

        她转头看了眼觅儿，对方见她停下来了，以为是等自己，正在跑过来。叶贞韵想起燕恒入宫办的事，问道：“淑妃娘娘她……”

        她开了口，燕恒就懂她想问什么了。他也不卖关子，点头道：“父皇同意了，明日你便可启程，接回你祖母与母亲。但你二哥……”

        后面的话他没说，叶贞韵却是明白的，二哥叶明祯虽是个病弱公子，但他有文才，又是男子，皇上总归是不放心的。

        她不觉得失望，能有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于是她朝燕恒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谢王爷帮我，日后若有帮得上王爷的地方，我定不推辞。”

        她怕给自己挖坑，又补了一句，“当然，只有一次。”

        正要说“眼下就有件事需你帮忙”的燕恒一怔，随即笑道：“一般人不都说愿为恩公做牛做马一辈子，或者以身相许么？”

        “什么以身相许？”觅儿只听到后面半句，脸色变了：“小姐，你难道要与王爷……”

        “打住。”叶贞韵怕她说出让人惊悚的话来，赶紧打断她。

        觅儿见小姐脸色都变了，用双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

        叶贞韵对燕恒道：“王爷心系霍小姐，我以身相许您怕是看不上。”

        她拉开觅儿的手，被她手指的冰冷触得打了个抖，于是双手包住她的手给她搓了搓，续道：“至于做牛做马一辈子，这恩情没那么大吧？我一辈子就值这么点？你以后找件相同难度的事让我相帮，咱们就扯平了。”

        燕恒从没想过，还有这种“扯平”的报恩法，但仔细一想，又没什么不对，这件事都不是他办的，他只出了张嘴，多跑了几次腿，确实不值得让人用一辈子来报恩。

        他看了眼主仆两人，叶贞韵给下人暖手，她自己没觉得什么，觅儿却不敢受，小声喊着“小姐”，想要挣开，被叶贞韵瞪了一眼，于是眼里涌出感动来。

        想起上午这丫鬟挡在叶贞韵面前的样子，再想到叶贞韵在冷院里住着的这两年，只有两个丫鬟陪着，倒也能理解她们主仆情深。

        想到两个丫鬟，就想到死去的另一个。竟有人敢在他宁王府里杀人，这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啊。燕恒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有些锐利。

        他不欲让人察觉他情绪上的变化，借着叶贞韵的话打趣她：“你这谢得也太没诚意。本王乃当朝三皇子，若有需要人帮忙的事，你一个家族遭贬的侯府小姐能完得成？”

        “王爷话可别说得太满，有些事情啊，王公贵族做不到，普通百姓却能完成。”她低头往觅儿的手上呵了口气，感觉到有些暖意了才改为挽着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前走。

        那姿势在现代是很常见的，女孩子们一起逛街压马路的时候就会手挽着手，而且，冬天这么挽着也暖和。但古代人觅儿却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吓得赶紧抽出胳膊：“小姐，觅儿是下人，不能与你并肩。”

        “不是下人。”叶贞韵想了想道：“对我来说，觅儿不是下人，是我的朋友，家人。”

        她说这话时，带着收买人心的私念，虽然心知这丫鬟忠诚，可叶贞韵一想起她忠诚的对象其实并非自己，心里就有些虚，同时还有一种自己在骗人的愧疚感。

        但这话也是出自真心，她来到这世界后，觅儿几次让她感动，让她能很快地接受这个世界，并对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活有了一点期待。

        觅儿如她所想，果然很感动，甚至眼里都涌出了泪水。她低着头道：“小姐身份贵重，觅儿出身低贱，怎能……”

        叶贞韵打断她：“我现在的身份比你也贵重不了多少，不然怎么连个下人都敢欺负我呢。”

        燕恒牵着马跟着她，听到后面一句，以为她指桑骂槐，道：“你今天闹那么一出，以后王府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叶贞韵侧头看他：“要是有呢？”

        燕恒被问住了。

        叶贞韵笑了下。

        那笑容在燕恒看来，怎么看怎么像是讥笑，他赧然道：“今日本王送你出门，又接你回家，要不了多久京中就会传出本王宠你的消息，府里下人知道你受宠，就不敢再造次了。”

        “原来王爷今日送我接我是为了这个。”叶贞韵想起先前在大街上妇人说的那句“宁王对她好，装作宠爱她，后面若出事了，你们还会怀疑他么？”，心道：别人可未必会这么想。

        她也不提醒燕恒，见马车就要到了，让到路边，看着燕恒问：“你的凝儿呢？不要了？”

        燕恒苦笑：“你说过了，那是我嫂嫂。”

        “嫂嫂怎么了？”叶贞韵道：“你当初敢为了娶她抗旨，现在没胆子抢人了？你的爱这么经不起考验的吗？两年你就放弃了？”

        燕恒苦涩道：“二皇兄也喜欢她。”

        “所以你是因为靖王喜欢，就放弃了？”马车到了，叶贞韵没看到一样，提高了声音道：“你喜欢霍家小姐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靖王向皇上请求赐婚的时候想过你了吗？你把他当兄弟，我看他可没把你当兄弟。”

        燕恒似乎从未往这上面想一样，有些震惊地看着叶贞韵。

        叶贞韵心道：难怪皇上看不上这个儿子，原来是脑子有些问题。她留下一句“王爷还是先把杀死婉儿的人查出来吧，不然别说欺负，我命都可能要交代在你宁王府”后，转身上了马车，把觅儿也叫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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