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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73 弹棉花,外国民歌,黄金瓜


弹棉花

        阿婆从镇江回来,海伦开心死了。阿婆带来的好东西,有一半是她的。

        今天一大早海伦就来了,说弄堂里来了个弹棉花的,要我陪她去看。出了后门,就听到“篷、答答,篷、答答”有节奏的弹棉花声。现在是大太阳、是弹棉花的好时光,生意最好。要是碰到下雨和黄梅天,生意就难做。看弹棉花有意思,只要有弹棉花的,旁边总有不少孩子围着看,而弹棉花的总是要我们离得远一点,说灰尘大。

        弹棉花的是一男一女,想必是夫妻。那男在弹棉花,他一手拿一个大木弓,看来不轻,另一只手用一只木棰有节奏地弹击弓上的弦,声音就是这样发出来的。随着一声声弦响,一片片棉花蓬松、飞出。地上有条破席子,放着两条年头久远的棉花胎,又硬又黑,一块一块,像猪油渣。女的蹲在地上,把猪油渣棉花掰开再撕碎。接着她抓出一点弹好的棉花,开始纺起棉线来。她拿出一个木制纺锤(不知道叫法对不对),上面已绕有一些棉线,她抽出点烂棉花接在纺好的线头上,然后用手将纺锤一转,那纺锤就像贱骨头(陀螺)一样转了起来,那烂棉花就慢慢转成了细细的棉纱线。看了才知纺棉纱线是如此简单有趣,我们又长见识了(知识从观摩中来)。

        不一会儿,丽华带着她小弟也来了,原来地上两条棉花胎是她家的。那又硬又黑的棉絮,弹了几下,就慢慢地蓬松和洁白起来。那棉絮表面的脏东西都被弹了出来,飞走了。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棉花胎就弹得差不多了。说来也怪,那男的全靠那张弓来沾取棉花,把棉花堆拼成一条整整齐齐的被褥,而不用手。

        棉花弹好后,就要上线了,就是把棉絮的两面用纱线布成网状,来固定棉絮。如果说弹棉花是力气活,那上线就要凭手艺了。那男的手拿一根细竹杆,竹竿尖上有一铁丝小圈圈用来穿棉线。那女和他面对面地站着,男的把竹杆往女的那边一点,女的顺手将线摁在棉花胎的边上,他再把线拉向自己同时也把线摁在棉花胎边上。他俩就这样飞快地一来一往,看得我是眼花缭乱,像蚕宝宝吐丝作茧那样,那棉絮上慢慢地布满了纱网。之后,男的拿了一个油光铮亮、约有两寸厚的大木圆盘,在两面布好网的棉花胎上又压又磨,使之结实、平贴和牢固。

        又黑又硬的旧棉胎,经弹松、上线和压磨几道工序,一条蓬蓬松、雪雪白、暖烘烘的棉花胎就完成了。看上去简单,做起来也挺费时的,我看弹一条棉被要花一个多小时。这时又有不少邻居拿来了旧棉花胎来翻新,这样比买一条新的要省很多钱,再说每年的棉花券也不够用啊。

        听外国民歌

        这时,林媛、大铭和德明走了过来,林媛还捧着两个围棋盒子。“谁在学围棋?”我知道,只有林媛会围棋。

        “林媛和大铭阿爸刚比好围棋。”德明告诉我。

        “林媛,以后有空教我。”我想和她下围棋。

        “阿巍,不要学。他们足足下了一个半钟头,一盘棋还没下完。学了围棋,你就不要到弄堂里来玩了。

        “谁赢啊?”

        “没下完,你讲谁赢?”

        “我来教你们五子棋吧。”

        “到谁家去?”德明问。

        “去小黄家。”

        不一会儿,小黄就下楼来了。今天他阿哥阿姐都走亲戚去了。小黄要丽华一起上他家,只有她没去玩过。这时晓萍也来了,她可是小黄家的常客。

        小黄家有三间房子,他父母住三楼前楼,他和哥哥住二楼亭子间,他姐姐睡三楼亭子间,平时他们都在前楼。

        五子棋并不复杂,其走法简单,就是活三、充四,五子成一线就赢。可简单归简单,我们没人能赢林媛。后来我们干脆七人对她,到最后连棋子都没处放了,照规则算不分胜负。林媛这时站了起来,笑了笑:“我输了。”

        开始大家还以为她是让我们开心开心,她叫我们复盘。仔细一查,我们早已有两个五子了,这十四只眼睛算是白长了。

        “小黄,听说你阿爸弄来了几张外国民歌二百首唱片,让我们也听听。”晓萍想听这几首歌。她们几个都想听听,就是不好意思提出来。但只要是晓萍的要求,小黄是有求必应。

        “今天唱片正好放了外面,但只好听一个钟头,不能让我阿哥晓得。”平时这几张唱片是锁在抽屉里的。

        小黄把那只新式的206留声机(电唱机)搬到了台子上,除了小黄、林媛和晓萍(晓萍家那只老留声机有只铜喇叭),我们这几个人连碰都没碰过电唱机,丽华还是第一次看到。小黄拿出了一张黑嚓嚓的胶木唱片,轻轻地放了上去。那些都是非常好听的外国民歌,有我们听过的印尼民歌“哎哟妈妈”、“划船歌”、西班牙的“鸽子”和苏联的“红梅花儿开”等。

        这时唱片里传来了“深深的海洋”:“深深的海洋,你为何不平静……”那是一首女声小组唱,有好几个声部,那高低音一和,非常的优美。接下来的是印尼民歌“星星索”(船歌),这是我们男生最喜欢的。

        翻唱片的时候,小黄哼了起来,我也跟着:“乌喂,风儿啊吹动我的船帆……”突然,晓萍叫起好来:“唱得太好了,唱下去!阿巍。”

        “我只会第一句。现在是听唱片。”

        听第二遍的时候,林媛和晓萍在记“深深的海洋”和“星星索”的歌词。晓萍说她要和我一起唱“星星索”。

        “哎,阿巍,你的嗓子那么好,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真是藏而不露啊。”听林媛这么一说,他们都点起头来。

        “我自己也不晓得。”

        “我晓得阿巍嗓子为什么这么好,”海伦的话使他们都有些吃惊。

        “你怎么会知道的?”晓萍急着问。

        “阿婆告诉过我,小时候阿巍经常拉肚子,三天两头跑医院,他每天要哭上好几个钟头,就像吊嗓子一样,几个月下来,嗓子就练出来了。还有,阿巍妈以前是我妈的唱歌老师。”

        不知不觉,吃中饭的时间就到了,与小黄告别后,我们便回家吃饭了。

        外公的黄金瓜

        我还在吃早饭,外公从菜场回来,人还没到三楼,我就闻到了浓浓的黄金瓜香味,我知道有好吃的来了。果然,外公把我叫到了他的房间,一进屋我就看到了那半篮头黄金瓜。菜篮头里还有几只大灯笼辣椒,我知道他又要烧灯笼辣椒塞肉酱了。

        他拿了两只黄金瓜塞到我手里,外公叫它“十条筋”(瓜上有十条黄的筋)。他告诉我,这是正宗的崇明十条筋,香甜异常,在上海并不多见。外公是崇明人,识货。这几天黄金瓜很便宜,一斤只要五分。

        接着,他又给我讲起了崇明那些好吃的东西:崇明蟹、老白酒、珍珠米(玉米)、金瓜、甜芦粟(一种象甘蔗一样的植物,汁多味甜)和崇明特有的铁头梨。外公说,大的铁头梨一个就有一斤多重,味甜汁多,梨的芯子却很小,一个铁头梨可当一顿饭。

        外公告诉我,他小时候一天要吃好几碗老白酒。早上醒来一碗,睡前一碗。饭前一碗,饭后一碗。出去一碗,玩得嘴干了回家再吃一碗,那老白酒当茶喝。

        “那么外公,你从小就是酒……”“鬼”我是不敢讲出口的。老白酒我是尝过的,甜甜的味道蛮好,装在酒瓶里就像淘米水。它有点酒酿的香甜味,说白了就是酒酿的露掺点水再加一点高粱酒,这种酒我吃十碗也不会醉。

        我再问外公,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吃铁头梨呢。外公讲,这种梨崇明人不让外运,要吃只有上崇明岛。外公还在讲他的崇明特产,如数家珍。我拿了两只黄金瓜,哪里再有闲功夫听他唠叨,便打断他的话:“外公,以后看到有卖崇明好吃的,一定要弄点来让我尝尝。别忘了,烧好灯笼辣椒塞肉酱让我吃一个。”说完谢了他一声,转身就回到了阿婆屋里。

        外公只要看到有家乡的东西,他总要买一点回来。前几天他从菜场里拎来了一篮头珍珠米。我马上帮他剥外壳和须须头,这样他就会特别照顾我。外公说这是崇明珍珠米,上海人知道的不多。崇明珍珠米我是吃过的,确实比其它地方的好吃,它特别糯而且有点甜,我妈特别喜欢吃。烧的时候外公用刀把珍珠米刮几下,烧出来的汤像米汤,甜甜的、非常好吃。不过珍珠米我不敢多吃,吃多了就要“拆烂污”(拉稀)。阿婆讲是我吃得太快了。外公却说拉稀有它的好处,有的人过一段时间就要想方设法拉一次稀。我想外公说的有理,每次我拆好烂污,总是觉得一身轻,痛快极了。

        本来外公和外婆住在西面的乌鲁木齐路,我妈是他们的独养女儿,外公在一家无线电厂上班。外婆去世时我还没出生,外婆过世后,我妈就把外公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了,这样就有个照应。外公自己开伙仓(即伙食自理),住在这里也用不着付房钱和水电费。我妈每月给他三十块钱,加上他自己的,日子应该是不错了。

        但他每天要吃一斤高级绍兴老酒(一块一斤),这点钱也就不算宽裕。外公老酒吃得太多了,嘴里总是喷着一股酒气。为此他吃茶时一口茶要在嘴里鼓捣好几下才咽下去,所以他嘴里的酒气和别人有点不一样。对于外公吃老酒,我妈从来不讲他一句话,因为酒是他的命。困难时期,老酒紧张,外公就用酒精搀点白开水喝,没办法,不吃老酒他活不下去。只要老酒吃得爽快,外公心情就好,吃得不爽,脾气就糟。所以只要他有酒吃,我就跟他套近乎,没酒时我便离他远一点。

        我刚要去洗这两只黄金瓜,阿婆忙把我叫住,说饭后不能马上吃黄金瓜,要我等海伦来了一起吃。听阿婆这么一说,我只好等。暑假里,海伦除了在家吃早、晚两顿饭外,整天都呆在阿婆家里,她和我一样,早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了。

        不一会儿,海伦来了,在二楼就叫起阿婆来,那声音比起晓萍来差远了。阿婆最喜欢海伦,待她像亲孙女。阿婆讲我人调皮,不好好读书,要我学学海伦。我哪里服气:我除了不会跳舞、嘴没有她甜外,哪一样不比她强。

        阿婆把黄金瓜给了我们,一人一个。海伦要阿婆吃半个,阿婆却说这几天她胃不好,不能吃生冷的东西。听阿婆这么一说,海伦又出花头精,她要和我一人半个,另一个明天吃,算我倒霉。阿婆一削皮,满屋子的香气。那“十条筋”就是不一般,是又香又甜又酥,跟新疆的哈密瓜也差不多了。我嘴里吃着“十条筋”,脑子里盘算着外公篮子里的黄金瓜还有几只是我的。刘铁跌跌冲冲地走了过来,睁着大眼睛看着我们吃。海伦用刀切了一条给他,刘铁嘴里直叫姐姐好,骗小孩是海伦的专长。

        吃好瓜,阿婆给了我五角钱,要我去太平桥西药房买十包“五分钟”,每包三分。再到太平桥中药房给海伦买十包“清音汤”。“五分钟”是胃痛粉,阿婆有老胃病,发作时吃一包。这药粉下肚后,胃五分钟就不痛了,故而取名叫“五分钟”。海伦喝“清音汤”有些年头了,别看只要两分一包,里面却有知了壳、玉蝴蝶(一种草药)和一只保护嗓子的胖大海等中草药。其效果还是相当好的,海伦从当年的“哑壳”,一点一点发出了声音。

        海伦说要陪我去。我对阿婆讲,既然海伦想去,那就省得我跑一趟。海伦却说就是阿婆差她去买,她也要我陪着,因为那家中药房有点阴森森,她一个人有点吓势势(害怕)的。我就跟阿婆讲还是算我去买吧,这功劳要算在我头上。海伦最喜欢给阿婆去买东西了(有好处)。果然,阿婆从菜篮里拿出两只刚买来的莲蓬头(莲蓬,五分一只):“你们一人一只明天吃。”

        买药刚回来,小黄、大铭和晓萍就找上门来了。他们要我们去德明家玩军棋“四国大战”,晓萍做公证人。海伦不愿去,说要照看刘铁和陪阿婆。趁阿婆不注意,我拿了莲蓬就走,想让他们尝尝,海伦只当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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