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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后记:我们的命运,小黄


(七)小黄

        小黄爸爸是总工程师,妈妈是总会计师,运动初期也受了点冲击。可他外公是上海一家大厂的老板,他的舅舅有的在香港,有的在台湾。Wen革初期,造反派和红卫兵到处乱抄家,外公家被抄是免不了的。有一天,我在他家里看到了好几个大樟木箱,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宝贝。

        几天后,它们被送到了他爸爸青浦的朋友那里。造反派上门盘查时扑了个空,他们恼羞成怒,就把小黄妈收藏的世界名著统统撕毁,把他爸爸几张心爱的唱片全部砸烂。幸亏小黄机灵,顺手将一张夹在了废报纸里,那张有“星星嗦”的唱片才幸免于难,被保存了下来。

        那时候,读书没什么用,上面说“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有时他们也提“又红又专”,但他们要的是“红”,你一专,就会被说成是走“白专”道路。后来又出了个考试交“白卷”的。在这种形势下,他也就随起了大流。

        他书读得不好,但对机械是越来越着迷,这是他的一大爱好。他不但会开“两用车”(比摩托车简单一点,那时候,两用车的拥有率远远要低于现在宝马和奔驰),而且还能修。放暑假去他爸厂里玩,最感兴趣的就是机器,车刨铣钳,摆弄起来十分顺手和专业。厂里的老师傅都喜欢他,说他将来肯定是个八级技工。就是这一爱好,改变了他在农场和自己的命运。

        不久,他阿哥分进了上海工厂,再过几年,就该轮到他姐姐去农村了。按这样推算,他就可以留上海。可事不凑巧,他姐姐临分配时突然生了一场大病,需要休养一年,农村没去成。小黄爸找朋友,走后门,通路子,开证明,费尽周折,终于将她分在了街道工厂。这样一来,他就是硬档农村了,真是命运捉弄人。

        我们分配时,政策有了改变,已不强求中学毕业生去农村插队,但市属农场还是要去的。小黄爸只好再托人,想办法,给他联系到了奉贤的一个农场。他分在大田班,就是种地的。

        去农场前,德明要请一顿,为他饯行。钱怎么能叫德明一人出呢,我们都工作了(我分在一所技校读书,有生活津贴,每月十三块钱),于是我们三人凑了三十块。太平桥的大新春饭店我们是不去的,嫌它档次不够,当然,高级饭店也没必要。经打听,我们找到了淮海路上的成都饭店,这是一家中档饭店。听人介绍,它的菜味道好,实惠而又不失档次。

        我们慕名前往,它果然名不虚传。它的菜是又便宜又好,而且店堂也气派。像饭店的特色菜鱼香肉丝,中盆只要一块,而且是肉多和头少,我们叫了两盆。我们叫的家常菜有:糖醋小排一块两角,辣子鸡一块四角,清炒鱼块一元五角,炒虾仁一块八角。除此之外,我们还点了些川菜,十五块钱没用完,就上了满满的一桌。德明又要了一瓶高级绍兴花雕(一块六角),一瓶白酒(价钱没记住。我一直没明白,那时我们为什么不点啤酒)。这些菜我们怎么吃得完,当时又不兴打包。服务员(文割期间的叫法)告诉我们,饭店十点钟打烊,我们可以吃四个钟头。

        从记事起到中学毕业,我们四个人在一起有十七个年头了,照上海人的讲法,我们几个就是“赤屁股朋友”(发小)。虽然有时也免不了要磕磕碰碰(主要在文割后),但我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大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情同手足,视为知己。现在小黄要去农村,我们都有点依依不舍。

        一喝酒,话就多。我们替他出主意,想办法尽快地调回上海。当时农场青年职工表现好,就能被抽调回上海工作。我实在为他惋惜,他的手艺种地怎么用派得上用场。大铭说:“大田班好,苦干两三年,就能上调,跳出苦海”。而德明却不这样认为:“叫你爸想想办法,通通路子,弄张证明,退回上海。”

        接着我们又谈起了她们四个。说着说着,德明的眼泪下来了,我也不知道这眼泪是真还是假。借着酒劲,他吐露了我们共同的苦恼,也就是酒后吐真言:“照我讲,我们四个人福气一点也不好。”我忙叫他不要讲触霉头的话。

        “阿巍,要相信命。海伦我们就不说她了。你看,我好不容易赖在了上海,丽华却偏要去崇明。大铭和林媛都是硬档上海工矿,可林媛爱出风头,捞党票,去了黑龙江,走她的阳关道去了。小黄本应在上海,被他阿姐这么一搞,还不是去了农场。”

        听了他的话,大家长叹短吁,不知是什么滋味。还是大铭想得开:“来来,大家来干杯,祝小黄早日调回上海。再讲我们走的也不是独木桥。”

        席间,德明又要了两瓶绍兴花雕,是一杯又一杯,他把黄酒当碧绿春了。就这样,我们是吃吃讲讲,讲讲再吃吃,三个多钟头,才把这一桌酒菜吃完。这时,饭店里只省下我们一桌了。最后,酒足饭饱的我们都因为酒而改变了脸的颜色。小黄的脸成了紫酱红,德明的脸像雪一样白。我的脸是什么颜色我不得而知,但肯定好看不到什么地方去。而大铭的脸色最好看,红光满面。

        回家路上德明已是满口胡言乱语、奇谈怪论,分不清东西南北,幸亏有我和大铭架着。他虽酩酊大醉,但表现出来的却是满腔热血,心潮澎湃,万丈豪情。小黄舌头发硬,两腿发飘,东歪西倒,步子踉跄,好在还能自己走路。我思路还算清爽,却第一次体会到了头晕眼花、头重脚轻,腾云驾雾,肚皮翻江倒海,海伦讲我是个酒鬼有点过了。本来我自恃有外公的遗传,就是所谓的内因,但缺乏实践,也就是外因不足。酒鬼对我来说只是徒有虚名,其实我是不胜酒力,毫无海量可言。而大铭却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这点小酒无奈于他,早就跟吴妈学出师了。

        在农场,小黄什么活都卖力干,班长对他十分满意。

        他在等待,坚信自己总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没多久,机会来了。那是在农忙“三抢”的时候,农场的几辆大型拖拉机不知是连日的超负荷运转,还是操作不当,都先后罢起了工。那正应了这句话,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农场机修队的那些人,只会做做保养,充其量也只能小修小补,碰到大问题,都是请上海拖拉机厂的老师傅来解决。现在是农忙,维修量特大。厂里传来了话,最快也要一星期后才能派人来。这星期正好轮到小黄的连队使用拖拉机,连长急得双脚跳,误了农时,就是误了他的政治前途。小黄找到了连长,问能不能让他看看这拖拉机。连长望着眼前这位来农场不到两个月的新职工,心里直打问号:这小子不会在瞎吹吧。不过,还是将信将疑地把他带到了场部。

        机耕队长打量着这位毛小伙子,对连长说:“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啊,给我送来个白面书生(小黄人还没晒黑)?”

        “让他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又不花你一分钱。”

        小黄一上手,很快就找到了机械和电路故障的原因,另件坏了,他自己修(那些师傅也只会换换另件),自己加工。他又是车工,又是电焊,把那些机修师傅都傻了眼。他们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的这位新来的竟有如此的能耐。

        只半天的功夫,瘫痪了的拖拉机都动了起来。机耕队长把话扔给了他的连长:“拖拉机你可以开走,这个小青年得留下!”

        从那以后,小黄就再也没有种过地。除了做机修,他还开起了大卡车,跑运输。后来凡是场办工厂要引进新机器,场部都是派他去培训,学习操作和维修。这样,他也能经常到上海走走,比上海的小青工还实惠(工作称心)。不过,这多少也拖了他上调的后腿。

        就这样,他在农场一直干到他母亲退休,才顶替进上海工厂。由于他技术好,加上他父母的关系,在厂里是如鱼得水,很快得到了重用。

        周末他也经常跟他爸去青浦做“星期天”工程师,实际上就是凭自己的手艺外出兼职。后来,人家把他们介绍到了当时私人经济发源地的温州。在温州,他们的价值才得到了合理的体现。对他们的技术来说,那里才是广阔的天地。在那里,私人经济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他萌发了自己开公司,给自己打工,做老板的念头。

        下海后,他开始做机械产品,他既做老板又跑外销,身兼数职。不久,他的产品打进了上海,后来又进入了香港,并进军欧洲市场。他常年在上海、温州和香港三地来回穿梭,忙的是不亦乐乎。当然,这年头忙就是好事。

        他八五年结婚,次年有了一子。稍后又去香港定居。几年后,他太太又给他添了一个女儿。儿子中学还没毕业,就去了澳大利亚留学。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等儿子学成后,回来帮他管理自己辛辛苦苦创立起来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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