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宁思红颜薄命，不语苍生天下

“闪开！”

        眼看一支支带着银光的羽箭，如风刀般划破夜空，齐齐向纯儿飞射过去，凤惜华惊得仓皇而起，拼命叫喊。看着前方不顾生死冲向凤戢羽的少女，她慌了、乱了、失措了！

        不要，不可以！

        纯儿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拼命？

        “快闪开，危险！”她大喊着，像是疯了一样不顾一切朝纯儿跑去。无能为力的她根本就阻挡不了凶狠的弓箭，她只是想要让那单纯的孩子，不要再向前！

        可是，愤怒到了极致的纯儿，耳里已听不见谁的语言，眼里，也再看不见别的世界。她就是要杀了凤戢羽，就是要往前冲，只有杀了这个恶人，才不会有人再伤害她的姐姐。为此，她可以放下善念，手染鲜血！

        冷冷的箭，带着“嗖嗖”的寒风划过皑皑白雪。就在纯儿的手即将触碰到凤戢羽的一瞬间，数支羽箭，以肉眼难及的速度刺穿了她的肩膀，与此同时，金燕子的发簪，也带着无尽的愤怒，刺进了厚重的盔甲之中……

        怎么可能？

        凤戢羽大惊失色，慌忙打落金簪，抬手狠狠一掌朝纯儿打过去。只听一声惨叫，纯儿就这样直直飞了出去！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凤惜华几乎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纯儿的身体像是梧桐树上被风卷落的最后一片枯叶，猛然的坠落深渊，然后“砰”地一声伴随着弓箭折断的声音，然后，就这样重重摔在了她的眼前！

        “纯儿！”

        凤惜华失声惊叫，慌忙扑过去！

        可是，她刚走了一步，脑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鸣响，强烈的刺痛感和无尽的蜂鸣立时传遍了大脑，疼得她头晕眼花，痛苦不堪。

        寒风刺骨，凄凄如楚。

        凤惜华用力按住太阳穴，强忍脑中传来的轰鸣和痛楚，跌跌撞撞向雪地里走去。四周，依然是火光显耀，可她的眼里，却是黑暗一片，她只能，凭着强烈的意志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她要去救纯儿，她要保护她，带走她！

        不知为何，就在刚刚的刹那之间，就在她耳鸣难受的一刻，所有与纯儿相遇相识的场景，都如泉涌般从她的脑海里一一浮出，那样陌生而熟悉的画面，无尽地充斥着她混沌的世界！

        丫头，小丫头……

        下意识里，她竟想要这样呼唤她的名字。

        你到底在哪儿呢，一步，两步……

        凤惜华恍恍惚惚走在冰冷的雪地里，就在前面，那丫头一定就在前面。她呢喃着、呢喃着，直到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一切——那是一个被箭刺穿了身体的孩子，蜷缩着躺地上，黑色的衣服，白色的雪，还有鲜红的血液……

        她的眼睛不由瞪大了，身体也忽然软倒，“扑通”一声跪倒在纯儿面前。

        “喂，丫头！你醒醒，醒醒……”

        她的声音在颤抖，身体，也止不住的战战瑟瑟。她努力地、努力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伸出双手，想要将这个可怜的孩子抱起来！

        可是，可是，锋利的箭已经穿过了她的身体，交错着让人找不到着落的地方。她深深陷入雪里，头发湿辘辘的贴在脸侧，让人看不清她的容颜。唯能瞧见，那嘴角流出的一滴滴鲜血。

        不，不可以，她不可以死！

        “不可以，不可以……”

        凤惜华呢喃着，无助地摇晃着纯儿的身体。她明明有好多话没有告诉她，她怎么能死，怎么能！

        ……

        而另一边的凤戢羽，运力将纯儿击打出去，就觉身子猛地一软、腿脚无力，唿一下摔在了地上。

        “将军，将军！”

        官兵们纷纷上前搀扶，又见他眉头紧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显然是受了伤，赶紧帮他退下铠甲查看伤势，待拉开了中衣一看，果见他的胸前有一道小小伤口，此时，正往外冒着血珠子。

        “将军受伤了！”一个官兵忍不住惊呼出声。

        只是，他这句话一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好几个官兵都同时觉得有些尴尬，连孟汉忠听见了，也以为凤戢羽有多严重，冲上前来一看，结果……这叫什么受伤，一条划痕，连个屁也算不上，由不得在面上冷笑连连。

        凤戢羽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该死，不过一条口子，怎么就把他弄得如此狼狈，必定是那死丫头在簪尖淬了毒！

        原来，纯儿早就知道想要伤害武功比她强、又穿着盔甲的凤戢羽根本不太可能，唯一的办法只有利用细长的簪子穿过鳞甲缝隙，才有机会对他造成伤害。所以，她就在簪尖上涂了软筋散，只要凤戢羽的肌肤被划破，药性就会发挥作用，让他全身无力！

        堂堂一个将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小女子偷袭也就算了，身上划破这么一点儿皮就虚弱得站不起身。知道的，说他是中了毒，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娘们呢！

        可恶，可恶！

        怒不可遏的凤戢羽，羞恼地咬住牙齿，死命抬手指着凤惜华，“抓起来，将她们统统抓起来，乱箭射死！”

        “是！”官兵再次抬起弓箭，直挺挺对准凤惜华。

        孟汉忠见之大惊，忙大喊一声“住手”，愤怒上前道：“凤将军，这里是刑部，不是你南陵关，岂能说杀人就杀人！别忘了，这位姑娘是楚家的少夫人，你若杀了她，如何向齐国公府交待！”

        凤戢羽此时早已恼羞成怒，哪里听得进去？他用力推开几个官兵的搀扶，倔强着挣扎站起，嘴角抽动着吐出了两个字——“放、箭！”

        谁知，话音未落，就见空中猛然出现一片黑压压的箭雨，“刷刷刷”的声音从天而降！

        接着，耳边传来一声怒吼，“谁他奶奶敢放箭，找死！”

        “不好，不好，有人偷袭！”

        众官兵顿时惊得魂飞天外，弓箭手们基本都还没来得及调转方向，便被射死的射死，射伤的射伤。

        一时间，喊的喊，叫的叫，不过眨眼的功夫，一众人竟只剩了五六个，凤戢羽那叫一个面如死灰，惶惶然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孟汉忠也是吓得一身冷汗，惊惶失措看着倒地的官兵。

        正在这时，突听身后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形如猛虎、身比壮树的黑脸大汉，带着一群手拿兵器的侍卫朝这边跑来。这些人都穿着灰色的衣服，有些手持□□、有些手拿弓箭，看起来训练有速。

        “来人，将他们围住，保护大少夫人！”

        黑脸大汉人未至声先闻，一声令下，护卫们立即上前将凤戢羽几人团团围住。

        原来，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楚白的贴身护卫徐大强。他因为收到神秘人的书信，得知凤惜华有难，便报告给了齐老国公。楚邺得知消息后，立刻招齐府中所有护卫，命他带着人前来营救，无论消息是真是假，老国公都不可能放任孙媳妇不管！

        大强自是愤怒当头，一意只要救出少夫人，以带罪立功。不料刚到门外，就听见了孟汉忠和凤戢羽的对话。顿时，那叫一个怒火攻心，片刻不待，当即下令放箭反杀。反正，老国公给他的命令就是：不计任何代价，务必将人救回，否则，所有人提头来见！

        眼见凤戢羽几个像病猫鼠似的被围在中间，大强冷哼了一声，连忙去寻凤惜华的踪影。别看他平日里人粗心直，但危急时刻却是能知轻重的。

        果不其然，只消一眼，她就看见了后面的凤惜华，慌得赶紧带人跑过去。

        “参见大少夫人！”

        可是，当他一步步靠近时，却不由惊在了原地。只见凤惜华萎靡地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仿佛根本听不见大强的声音，也看不见身后发生的所有一切。而她的身前、那视线所及之处，一个身负数箭的少女正鲜血淋漓躺在血泊之中！

        怎么会这样！

        大强慌了，赶紧扑上去。

        是她？

        他认出，这少女正是凤惜华的贴身侍婢纯儿，此时，她的身上至少中了三箭，其中一支箭还被撞断了，血流不止！

        “她，她受伤了！”

        大强惊呼一声，慌忙用穴道封住她伤口附近的几处大脉，以减缓失血的速度。可糟糕的是，纯儿的箭伤都在要害之处，不但救治困难，连将她挪动分毫也不可以。他是个习武之人，也看过不少伤情，这样危险的情况，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见！

        “夫……夫人，她，她……”

        一但真的慌张，大强说话就开始有些结巴。心里着急，嘴上却无法表达自己的惶恐，只能焦急地看向凤惜华，希望能听到大少夫人说些什么。可是，凤惜华却像石雕一样完全没有反应，她就这么无助的跪着，瑟瑟发抖。

        或许是因为大强出手封住穴道的原因，昏死过去的纯儿，忽在这个时候，弱弱的低吟了一声，竟缓缓睁开了眼来。

        “姐姐……”奄奄一息的人儿，在恍惚中呢喃。

        她曾以为自己死了，曾以为她再也不会醒来了。可是，就在她快要被黑暗湮没的时侯，突然听到了有人在呼唤自己，那个声音很熟悉，也很稚嫩。

        是姐姐，是姐姐的声音！

        迷迷糊糊之中，朦胧的视线里，纯儿仿佛看见了一个人，就坐在她的身旁，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她的手，还有她的额头……姐姐一定是来喊她起床的，这么热的天，柔软的竹榻实在是太凉快了，不怪她又赖床。

        “纯儿，纯儿……”

        茫然失措的凤惜华，在看到她睁开眼的一瞬间，终于清醒。又惊又喜的她连忙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大强也急得屈身蹲下，“你、你醒了！”

        看着眼前泪眼朦胧的女子，看着前方着急的大强，纯儿有些发懵。这里，不是听竹轩吗？

        “我，我怎么……”

        她说着，刚想坐起，可还未动作，一阵刺骨的痛苦突然从周身传来，叫她痛苦不堪，也让她瞬间惊醒！

        凤惜华慌忙小心翼翼按住她的手，含泪哽咽道，“不要动，你……你受了伤，不能动……”

        纯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再看一看自己身上穿插的利箭……原来，她并没有回到忠武侯府，而是，一直躺在了这个院子里！看着活得好好的姐姐，看着天空中久而不见的星夜，忽然觉得心中一片清明，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扬起了温暖的笑。

        凤惜华愣住了。

        多么傻的丫头，为何，为何到了现在，她还能笑得出来？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可能就要死了吗？霎时间，眼泪止不住的滚滚落下。

        “你……到底是谁……”

        她咬着牙，语气里带着悲痛和无助，“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凤戢羽，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叫我姐姐，为什么……要……要来到我身边！”

        看着泪流满面的凤惜华，听到她终于问出这一句，纯儿微笑着反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她要感谢上苍，感谢他没有让自己带着遗憾离开，感谢他，能让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躺在姐姐的手心里。

        可凤惜华却受不了了，她再也受不了纯儿这样的笑容，只能拼命摇头，垂首悲泣，“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纯儿笑着笑着，却突然哭了，“对不起，姐姐，是我害了你……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对不起，我再也不要桃花酥了，我错了。”

        “你说什么……你，你……”

        凤惜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泪水如泉涌般生生堵住了喉咙，她想要后退，想要逃离，想要挣脱开纯儿的手！

        不，思语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眼前这个人……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姐姐！”

        纯儿连忙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袖，“姐姐，你别生气好不好，我错了，我再也不任性调皮了，我保证，以后……都会乖乖听你的话，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你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我……你会陪着我一起长大，你自己说的话……你都忘了吗？姐姐，姐姐，我早应该告诉你了，我是思语，是你的妹妹，思语啊！你记得吗，当惜……倾城时光，莫负绝世韶华。宁思红颜薄命，不语……苍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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