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险中还生

却说抄家圣旨下来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训练有素的官兵们就把凤府各院的丫头婆子、下人管事齐刷刷用绳子栓着押到文武堂前的露天大院里。

        由于昨日好些人都不知晓凤敬良出事，今日一早直接是被人从床上抓起来的，想想如今寒天腊月，外头又雪下三尺，来不及穿戴的下人们冻得那叫一个瑟瑟发抖，脸青面白。也可怜这些人,昨日里一个个还是管事当家，在你我面前相互耀武扬威、吹捧讨好，如今尽都成了他人案板上的肉，便是李灵芝的贴身大婆子贵妈妈也不例外。

        之前她和几个婆子一并被卫霖带人制住，带了出去，结果官兵进来的时候，恰狭路相逢，无论是好是歹统统被带到了前厅来。一路上好几个想要逃走的都被干掉了，如今她也被围在人群中间，眼见数十个拿着刀剑的官兵守在一旁，其余婆子都吓得了不得，唯她洋洋得意，好像胸有成竹似的。

        倒也不是她如何大胆，只是刚才过来的时候，她听说带人抄家的是凤戢羽，心里就猜测夫人想必是不会有事，只要夫人没事，她就能平安。且依了往日的情分，莫说被围在这里，便是刀山火海，夫人必定会把她救出去。

        旁边一个婆子见她如此轻松，脸上非但没有害怕的神色，甚至还有些期盼，便不由低声道，“我说，你如何一点也不怕？你知不知道，抄家之后咱们都是要被拉出去发卖的，或打或杀，可不是什么好事。”

        贵妈妈回头一瞧，见是凤母院里打杂的叶婆子，这人身份低下，哪里能和自己比？当即冷笑道：“对你们这些下等婆子来说，自然不是好事。不过，我同你们可不一样，别看我现在在这里，说不定过一会儿夫人就来救我了。到时候，你们被发卖，我就跟着夫人去逍遥自在！”

        叶婆子这里好心提醒她，却没的碰了一鼻子灰。见她说话如此高傲，少不得啐道，“呸，抄家第一个就抄主子，你当夫人还能顾得上你？真是愚蠢！”

        贵妈妈一时急了，脱口道：“你懂什么，那带兵的将军就是我们夫人的相好，便是这屋的人都死绝了，夫人也断然不会有事！等着吧，看官兵把人抓齐了，把你们拉出去一并发卖，惨死你们！”

        叶婆子气得脸都绿了，只奈何周边有官兵把守，不便发作。不想恰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李灵芝的声音。

        “这位将士，可见了你们凤将军，他在哪里？”

        贵妈妈闻声，如得救星，也顾不得别的扯起嗓子就大喊，“夫人，夫人，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老东西，叫什么！”一个官兵将刀抽了一半，恶狠狠瞪着她。

        贵妈妈好不容易等到李灵芝这根救命稻草，哪里能冷静，只陪笑道：“官大哥，我是李夫人的贴身奴婢，劳你放我出去和我们夫人见一见……”

        “什么你夫人我夫人，现在是抄家，你当是游园呢！赶紧退回去，否则，刀剑无眼！”

        正说到这里，忽听外头的官兵道：“夫人辛苦了，我们将军才刚去了忠德堂。哦对了，里面的院子里关了一些奴婢和婆子，不知可有夫人相识的？”

        贵妈妈闻言又惊又喜，慌得一把将那官兵推开，挥手大喊，“夫人，夫人，奴婢在这里，奴婢在这里！”

        她的声音很大，整个院子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连刚才拔刀的官兵都以为她说的是真的，没再上前阻止。

        果然，听到声音的李灵芝真的缓缓走了过来。见当家主母平安无事的出现，院里的下人哪个还能坐得住，一个一个像是漂浮在茫茫大海里的渔民，就等着这艘船来救命。连忙纷纷扑上前，大喊着“夫人救我”。争先恐后，你推我攘，吓得官兵们赶紧上前举刀威胁！

        贵妈妈却早已等不及了，她赶紧小跑着来到李灵芝跟前，笑道，“夫人你来了，奴婢就知道你心善，一定会来救奴婢的。”

        李灵芝见是她，心里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如今什么时候，能自己保命就不错了，哪里还能顾什么主仆之情？不过她还是笑了笑，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怎么会丢下你不管。瞧，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贵妈妈激动得几乎落泪，朝李灵芝拜倒下去，“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李灵芝又亲自将她扶起，忽一眼瞥见旁边几个官兵正将一箱一箱的金银往外搬，正欲要走，忽想起了什么来，忙压低了声音道：“对了妈妈，咱们那边的东西，你都跟着打点出去了吗？”

        贵妈妈笑道：“夫人的吩咐奴婢不敢怠慢，今儿天不亮就打点出去了。其中还有昨儿老太太收的礼，还有外头庄子的地契，都在里头。”

        李灵芝点了点头，“我之前忘问了，你可是从西后门出去？爷说了要送往他那里的，可千万别弄错了。”

        “夫人放心，这件事奴婢可不敢忘，箱子都是做了记号的，一分也错不得。奴婢一出西后门，对了暗号，就有人架了马车过来把东西运走了。”说着，她又笑道，“倒是奴婢还没恭喜夫人，就要一家团聚了呢。”

        李灵芝听见，方才松了一口气，“辛苦你了，确定除了你，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吧。”

        “夫人放心，奴婢一个人办的，没有人知道。”贵妈妈最后的一个字还没说完，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只见李灵芝突然一把将她推开，然后捂着心口惊叫道：“你说什么，我辛辛苦苦过来救你，你竟敢辱骂大将军，简直反了！来人，快来人，把她抓住，堵住她的嘴！”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贵妈妈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待得她再想明白之时，两个官兵冲上来，一个反扣她的手，一个捂住她的嘴，将她死死按住！

        “嗯！嗯！”

        贵妈妈挣扎着，喊破了嗓子也喊不出一个像样的字。她不相信，夫人会这么对她，她明明是那么的忠心啊！

        李灵芝见她还不能肯罢休，突然双眼圆睁，抽出旁边官兵的佩刀，“呲”一声刺入了贵妈妈的胸膛！刹时间，血流如注，场景十分可怖。

        众官兵都惊了，想不到这位夫人竟然这么厉害，手起刀落，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如此杀伐决断之人，难怪他们将军会这么上心。贵妈妈自己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她最后竟然死在了主子的手里。

        眼看血流了一地，院里关押的人都吓坏了，他们一个个不可置信地看向李灵芝，突然明白过来他们为什么被抓。且不说抄家这样的大事，主母竟然安全无恙，只凭官兵对她的态度就足以说明，他们的新主母正是那个帮着陷害侯爷、与恶人里应外合之人。

        可恶，想不到这位李夫人竟是这样的人！

        “把她的尸体处理了，我……我先去找你们将军。”李灵芝强忍着心里的反胃，将刀还给官兵，自己则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她一边跑，一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贵妈妈死了，跟随她多年的老人，被她亲自杀死了。可是，她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她要告别原来的身份，她要重新做凤家的夫人，做凤戢羽的夫人！

        不多时，她便来到忠德堂外，正想寻一个人问问凤戢羽在哪儿，不料还未进得门去，就看见纯儿抓着凤芷容站在那里。天哪，这一下把她吓得腿脚一软，三魂七魄都飞了。而站在另一边的凤戢羽，此时正将刀横到凤惜华脖子上，声音愤怒。

        “你敢动作，凤惜华必死！”

        “有本事就动手，看谁先死吧！”纯儿怒吼着，心也在砰砰直跳。

        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放了凤芷容，就会失去手上的筹码，到时只怕凤戢羽会更加肆无忌惮的伤害凤惜华。所以她要赌一赌，哪怕，赌上她自己的生命！

        “不要！”

        李灵芝突然从后面冲出来，扑到凤戢羽身边。因为害怕，她的脸色已白成了一堆纸，“戢羽，不行，我们的女儿不能死，她不能死！”

        开口之间，眼泪竟不觉落了下来。她刚才已经亲手杀害了贵妈妈，若女儿再出事，她必定生无可恋！

        “娘，娘，快来救我……”

        凤芷容一见母亲，就只剩下了一个哭，叫李灵芝心疼不已。

        凤戢羽是万万没想到李灵芝会出现，不由急道，“你来做什么。”

        “我再不来，女儿就要被人杀死了，你快让她放了女儿，如果女儿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这么多年，凤戢羽自从知道李灵芝还在想着自己，女儿也还活着，他就再也不肯娶妻。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曾经心心念念的爱人如此在自己跟前哭求，便是铁石心肠他也软了。

        于是，沉了一口气，道，“夫人，你快起来。咱们的女儿，我一定会救的！”说完放下刀，将凤惜华往前推了一步，对纯儿道：“我已经放人了，你也该放人了吧！”

        纯儿并没有立刻放开凤芷容，“待我和小姐离开，自然会放了她！小姐，你先过来。”

        凤惜华连忙朝纯儿走去。她知道，她的生死只在凤戢羽的一念之间，这个恶人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主意。而在她行走的过程中，凤戢羽也不敢动作，生怕有一丝异样，凤芷容的性命就会受到威胁。

        待凤惜华到了纯儿身边，此时的纯儿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她低声向凤惜华道：“小姐，你快走，从我们约定的地方出去，会有人接应你！”

        凤惜华拼命摇头，“不，要走一起走！”

        “你不会武功，若是一起走我还得分心顾着你，脱身就更难了。陈妈妈已经死了，你不能让她枉死啊！”说着，她忽向凤惜华眨了眨眼，笑道：“放心，我会平安的活着，我保证。”

        凤惜华看了看纯儿，又看了看躺在血泊中的陈妈妈，终于狠了狠心，“我会等你的，若你不来，我必回来寻你！”

        说完，快速跑向内院，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看着凤惜华远远离去的身影，纯儿心里这才真正的松下一口气。但她还不能松懈，她得保证小姐进入密道，还要有足够的时间逃走。

        凤戢羽却是等不急了，逼近一步道：“人已放走了，你赶紧放了我女儿！”

        “慌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凤将军，你我同是效命于一个主子，你应该知道我只听从‘先生’的命令！你有你的大事，我也有我的职责，你我之间最好互不相欠。只要大小姐平安，我自然不会伤害三小姐！”

        说着，她押着凤芷容来到角落的一处高墙下面。估摸着凤惜华已经走了，她才慢慢放开凤芷容。

        她的动作很慢，因为凤戢羽不是省油的灯，心知自己放手之后，保不住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果不其然，在凤芷容刚刚脱身的那一刻，他就从袖中打出一排暗针，直直对准了纯儿的心脏！

        纯儿也早有准备，纵身一跃迅速跳墙而出！

        “娘，娘！”凤芷容终于得以安全，哭着冲上前抱住娘亲。

        “没事了，乖女儿，没事了。”李灵芝连忙好生安慰她，母女两个紧紧抱作一团。

        凤戢羽却是连忙朝墙角走过去，直到看到墙上齐整整插着四枚暗针，这才露出一个淡淡的冷笑。就在这时，忽听前方传来，“凤将军，凤将军，不好了！”

        凤戢羽连忙迎上去，“怎么了！”

        “我们在忠德堂后门发现两个被打晕的士兵，好像，有人从那里跑掉了！”

        “什么！那么多官兵，怎么还是让人跑掉了？”

        “属下无用，李将军亲自带人去查，发现，跑掉的好像……好像不止凤家老太太，还有……还有……”

        凤戢羽的脸色已渐渐难看，“说，还有什么人！”

        “还有凤家的大小姐、四小姐和一个姨娘……”

        “废物！”

        圣旨刚刚才离宫，为怕消息走漏，他们连进门也都静悄悄的！没想到，消息还是不径而走，让这些女眷给逃了。更叫他难堪的是，逃的人不但皆是老弱病残，还都是凤府的主子，这叫他颜面何存，又如何向王爷交待？

        “将军息怒！属下这就带人去追！”

        “站住！”

        凤戢羽突然叫住那人，“逃了那么多人，必定不是从后门走的，那两个士兵不过是疑兵之计，忠德堂里一定有密道。你速速带人去找，便是挖地三尺，也务必把密道给我找出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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