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只镯子

“还给我，把我娘的钗子还给我！”

        “你这只会看大门的骗子，倒哄我们的银子使，赶紧给我交出来……”

        梦回居的梅花树底下，两个丫环正围着画眉疯狂撕扯着，一个抓她头发，一个扯她衣裳，打得不可开交。画眉此时再无了之前的趾高气扬，只死死抱着银子不撒手，眼看她鼻子都被人打出血了，也不知还要这银子有何用？

        陈妈妈正从院里走出来，见了如此情景，怒道：“都住手，打打闹闹成什么体统！”

        那两人一见了她，忙松开手，规规矩矩站着。画眉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见是陈妈妈，心里就像是得了救星一般，连忙大声道：“妈妈，你可来了，她们正欺负我呢！”

        以往时候，画眉可是个最讲究体面、最好面子的人。如今这一遭若非是被打急了，也不会见人就喊，服软求救。尤其，还是陈妈妈这么个以前让她一向都看不上的婆子。

        陈妈妈冷冷瞧了画眉一眼，见她满身狼狈，不觉笑道：“哟，小姐不是让画眉姑娘守着大门吗，怎么你偷懒不说，还在这里与人打闹，摔得一脸是血。人家一进门看见你这个样子，岂非都要吓跑了！”

        那两个小丫头见了陈妈妈，连忙将画眉如何骗她们守在库房外头，又如何把她们的银钱都骗走，一一说了。

        陈妈妈听罢，只冷声道：“原来前儿姑娘拿了我的库房钥匙，是为了自己个儿赚钱。我何曾说过了什么话，大小姐又何曾说了什么话？平白竟是你在这里搬弄是非！你原也是老太太房里的，跟了老太太好些年，怎么如今倒堕落得靠骗人钱来生活了？”

        一席话说得画眉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陈妈妈向那两个丫头道：“你们二人日后也长些记性，一个巴掌也拍不响，若没有些不该有的心思，如何能上她的当？”

        两人连忙口称“知道”。

        陈妈妈又道：“姑娘最好立即把东西还给她们，这里大小姐有事还要叫你进去里，别到时候有了钱，倒没命花了！”

        画眉听罢，心中就是一咯噔，难道是前儿的事情还没结束，大小姐又要找她麻烦不成？她正自想得出神，那两人见她发呆，便冲上去“嗖”一下将她怀里的银子和钗子抢了过来。画眉还不及动作，便发现东西已然不见了。

        “你们……”

        陈妈妈打断道：“别看了，快进院去吧。对了，把你那脸擦一擦，别脏着小姐！”

        画眉无奈，只得恨恨拿了手帕擦了脸，满面委屈走进院去。

        这里两人物归原主，自然是心花怒放，连忙拿出二两银子来向陈妈妈笑道：“多谢妈妈主持公道，这个请妈妈吃茶。”

        陈妈妈淡淡道：“知道二位姑娘泡了一手好茶，就怕老身没这个口服，你们日后只消好生做事，少生些不该有的心思。”

        二人见状，心知她不是容易贿赂之人，便也只好作罢。

        却说画眉再进院子，已不再是从前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如今的她，不过才当了两日看门丫头，便已看透了人心之冷暖。先前时见她“姐姐，姐姐”叫着的丫头们，如今也都冷言冷语，没有一个好脸色。这不，一进院子，那些个丫头见了她都自顾自往别处看，她自己也自觉没脸，不大好意思抬头。倒是纯儿见了她来，轻轻说了一声“小姐在屋里”，便领了她进去，等她进屋后，又“咔嗒”一声关了门。

        屏风后头的床榻上，凤惜华正拿着一本书悠然翻看着，见她进来，也不抬头。只子衿冷声道，“画眉姑娘，如何还不过来拜见大小姐！”

        画眉连忙上前，“扑通”一声跪下，“奴婢画眉，叩见大小姐。”

        “你来了。”凤惜华淡淡开口，“这两日，你过得可还自在？”

        画眉只觉心中一酸，立时便含泪哭道：“求大小姐开恩，奴婢知错了！”

        她这两日守着大门，处处被人嘲讽，被人耻笑！不过两日光景，这样委屈的感觉早已把她心中的傲气，磨得影儿都没有了。

        凤惜华也不抬眼，“画眉，你原来是什么身份，到我身边来做什么我心中十分清楚。如今喜燕已经发卖了出去，有些话，我倒想听你说一说，不知你可否愿意。”

        画眉一向是个聪明的，比起喜燕那些人更加能够看清现状，凤惜华这话，她岂还有不明白的？这两日凤惜华没有处置她定是有什么原因，正好，这也正是她自保的最好机会。可是，她又有些心存疑虑……万一大小姐只是想套出她的话，到时候莫说自保，怕是连凤府也回不去。

        所以，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又支支吾吾起来：“奴婢，奴婢……”

        “你怕我事后会发卖了你？”凤惜华一针见血。

        画眉自是吓得连连磕头，“奴婢没有，奴婢不敢！”

        凤惜华道：“那一日我在昏睡之中，偶然听见一些本不该听见的话。当时心里着实难受得紧，所以，便在那梁上挂了一条红绫，不知，你是否看见了？”

        画眉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她就忍不住偷偷朝那边看了一眼。不料只一眼，顿时便惊在了原地——只见那梁上竟然挂了一条白绫！白绫被窗口的风吹得飘飘荡荡，好不慎人！

        怎么会……难道小姐是想……

        聪明的她，脸色立时大变，原来还能保持一些冷静的心，瞬间崩溃得一丝不剩。

        “小……小姐，这，这……”

        子衿见她脸色变了，冷笑道：“画眉姐姐，听说你家中父亲病重，正需要很多银子。小姐刚刚还在说，若你肯全盘托出，便怜悯你，赏你一百两银子拿回去救命。可是我怎么瞧着你很是忠心于旧主，想来宁死也是不肯开口的。既然如此，那么这一百两银子也就不必给你了，白绫就在上头，凳子就在下头，你便自己站上去吧。”

        “不，不！”画眉哪里还能冷静，只慌忙伏地磕头，“求小姐开恩，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画眉，你是个极聪明的，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既你肯说，自然很好，不过若是你敢有半句虚言假话，那么今日你定走不出我这间屋子，明白吗？”

        凤惜华一语未完，画眉已将那头磕得“咚咚”直响，口里说着，“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见她如此，想是果然怕了，凤惜华这才放下手中之书，开口道：“头一件，老太太为何派你过来？”

        画眉忙道：“老太太生怕小姐不肯嫁人，又怕小姐嫁不从夫，便派了奴婢过来盯住小姐一言一行。若小姐有什么行动，让奴婢一定报给她知道。”

        “那李夫人为何赏你们银子？”

        “夫人想得知小姐行踪，又怕老太太知道了，于是私下给了奴婢们银钱，让奴婢们回话时也传给她！不过，奴婢不是她的人，奴婢也不知她为何要这么做！”

        “第三件，你手腕上的镯子，何处得来？”

        “什么？”这个问题突如其来，画眉不觉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子衿便道：“小姐问你话呢，你那镯子从哪里来的！”

        “是……是这个吗？”画眉连忙挽起袖子，露出一个镶金玉面、雕刻着飞天凤凰的手镯来。

        子衿忙道：“正是。快说！”

        画眉生怕这镯子有什么不妥，慌忙道：“这是喜燕给奴婢的，说是三小姐给的，还说是李夫人陪嫁的嫁妆……”

        凤惜华脑中不觉“嗡”地一声响，一双手，也不觉有些微微颤抖。

        果然，果然是她吗！

        子衿心中也是砰砰直跳，她怕画眉说谎，忙又道：“胡说，夫人陪嫁的东西，如何能到你们几个丫头手里，怕是你偷来的吧！”

        画眉连忙磕头拜下，“奴婢不敢，万万不敢！这镯子真的是三小姐打赏给喜燕的，喜燕她是三小姐的人，一直替三小姐通风报信。还说这是临出门前，三小姐给她的，绝对错不了！”

        子衿道：“就算是三小姐给她的，那也未必就是夫人的陪嫁，你们这些丫头，岂可在外如此胡说！”

        “这的确是夫人的陪嫁，奴婢知道，奴婢曾亲眼见过！”

        “又在扯谎！”

        子衿假装大怒道：“小姐，这人口里没有半句真话，万万信不得！”

        “奴婢没有说谎，奴婢真的没有说谎！”画眉连忙又磕了一个头，急急道：“崇安寺庙会的前一日，奴婢亲眼看见夫人把这个一模一样的镯子交给了外头一个跑腿的伙计，让他出去办什么事，所以绝无虚假！”

        “什么！”

        凤惜华和子衿竟不料她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来，都不由惊住了！

        子衿忙忙道，“快说，那伙计是谁？”

        画眉也是一时急慌了，根本来不及多想子衿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只为自证清白便脱口而出，“是常大管家的儿子，常笙！”

        常笙？

        原来她们差点死在那荒山上头，竟是这些人搞的鬼？从夫人到伙计，从雇凶到杀人，居然都是出于忠武侯府？

        子衿已不觉怒上心头，若非小姐事先有交待，她此时必定要怒骂出声了！

        凤惜华心中的惊异和愤怒绝不亚于子衿，但她更加清楚，此时需要十分的冷静才能弄清事情的真相。只见她沉思了一阵之后，道：“画眉，你受老太太之命来监视于我，如今事情败露，以后再回去，老太太也绝对不会信任你。既然你今日将话都说明白了，我也不想过于追究，我答应许你百两银子医治你父亲，只一样，这件镯子是喜燕背叛我的证据，不能留于你手上，你得将它摘下来。”

        子衿和画眉皆是一愣，二人都没想到，大小姐会如此轻易放过她。

        然而画眉还没来得及谢恩，便又听凤惜华道：“不过，从此之后，你不能留在这里，更不能回到忠武侯府。你出卖老太太，又害得喜燕被发卖，回去任何人都容不下你。所以你只能隐姓埋名的活着，永远别再踏进这些是是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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