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这世上最美的风景是人的脸

大学二年级上学期的时候，霖骏曾经短暂的交往过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比我低一届，与我在同一个专业。与梅莉相比，那个女孩虽然略有逊色，但是在系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容貌，不乏一些追求者。然而，在短暂的交往过后，两人的恋情最终以那个女生的一番痛哭宣告结束。

        火山的瞬间爆发需要长时间的能量积累，外表一切看似平和，可是在时间的作用之下，积聚与演变却一刻也没有停止。某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接下来所有的环节都将产生连锁反应，反应逐步升级，便会发展成为后果。霖骏是个极少发脾气的人，至少在我的印象中是这样！尽管他不是那种一贯对人和颜悦色的人，但也总是不卑不亢，对我，对其他人都是如此。但是唯独对他的那位与我同一专业的、曾经的女朋友是个例外。究其原因，也许还是因为他们的恋人关系所致，当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消失之后，理智以及彼此曾见的对方的所有优点也从各自的眼中一齐消失得无影无踪，曾经的爱慕也被永久的搁置在了一旁；热恋中的他们抱持着一种理想：必要下定决心让那种最初的愉悦、温馨、浪漫、幸福永留二人之间，完美的二人融合。他们想要达到不可能达到的目标！在理智消失之后，这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如同两人共同驾船在风平浪静的大海中游弋，只为落日的美景而陶醉，却忘记了去关注一些时时刻刻都潜在着的危险！他们当时无法意识到，风平浪静来自于宽容忍耐，狂风暴雨源自于偏狭刻薄。此时心甘情愿的付出，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成为试图击败对方的利器！

        在霖骏与他的那位女朋友之间，也许有某种意义上的“冲突”，两人对待恋情的观点背道而驰，并且各执一词、固执己见。两人都想要达到非现实的美好目标，但是现实却事与愿违，他们追求完美，但带来的结果却是一旦出现了不完美便无法应对！为了不陷入到无止境的痛苦之中，在霖骏大发雷霆之后，他们的结局便可想而知了。

        在大二上学期深秋的一个周末，我去市区的桂林路逛书店，之后返回学校时，在学校门口下车刚刚走进校门，便瞥见他们在小广场的花坛边上争吵，因为距离的关系，我听不清楚他们在争吵些什么，但是从霖骏的手势上看，确是激烈的争吵无疑。其时正值晚饭时间，所以小广场周围并没有什么人走动，霖骏很容易就看到了我。我一边走一边思忖，身为霖骏的好友，我无法对此视而不见，但是走过去的话我该如何与霖骏搭话？在这样的情境之下，恐怕说什么都不合时宜。我无意于去了解他们争吵的缘由，姑且先走过去搭话，其他的问题留待之后再说不迟！

        等我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两人已经停止了争吵，那位女生的满脸泪痕说明她刚刚痛哭过，霖骏此时坐在了花坛边上，沉默不语。

        “霖骏！你们这是……？”我向他搭话道。

        霖骏抬起头看了看我，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无奈与痛苦。少顷，霖骏对他的女朋友说“我们的事情明天再说！可以吗？我很累！”霖骏的女朋友听着霖骏冷淡的话语，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可以吗？”霖骏再次问道。他的女朋友听着冷冰冰的问话，知道霖骏不会再和她说什么了，即便是吵架也不会了，无奈只好转身离去。

        “这……”我此时感觉自己像一个破坏者。

        霖骏看到了我尴尬的表情，说道：“没关系！”

        “这世上最美的风景是人的脸！”在沃纳赫尔佐格的《我的魔鬼》中，克劳斯金斯基说过这样的话。

        霖骏与他的女朋友争吵的过程，虽然我没有听到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内容，但一切都已经写在了脸上！比语言更直接的是表情，无论真实还是虚伪！

        “我们不是一类人，尽管我们想要得到的东西相同——那美好的时光，但是方式却大相径庭！我需要我的空间。”霖骏坐在小酒吧的吧台前说道，他的双臂有些细微的颤抖，仿佛受了伤的翅膀在抽搐！

        我默然，随后啜一口啤酒，如此看来，霖骏今天一定会围绕着这个话题一直说下去，从他的第一句话和表情上就可以看得出来！索性让他说吧，一吐为快！

        霖骏也开始沉默，他想要倾吐的当然不止这一句话，可能只是还没找到准确的语句表达出来！

        我思索良久，说：“其实，你们可以在冷静下来之后，重新反思一下，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恋人之间的相处，难免会有磕磕绊绊，如果一直都风平浪静，反而是不正常的！”我努力用合适的语气，合适的语言谨慎地表述我的看法，以求能够在公正的角度出发。

        “问题就出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许许多多的鸡毛蒜皮积累在一起，也难免让人透不过气来！”说罢，霖骏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健力士，我叫过服务生再上一杯。

        这时，小酒吧里又进来了一对情侣，三个身穿罗马足球俱乐部队服的男生，两个戴眼镜的女生，尽管客人多了起来，但是并不显得喧闹；此时，酒吧驻场歌手还没有来，吧台的服务生轻快熟练的打理好几位来客之后，打开了cd机，用以临时烘托酒吧的气氛，空气补给者合唱团（airsupply）的《分手》（goodbye）开始漫过耳边。在我听来，这曲子此时响起实为不妥，至少对霖骏来说是这样。酒吧里的灯光亮度适中，其他人的情绪看起来要比霖骏好得多。吧台尽头处的服务生正在用毛巾擦拭不锈钢储冰桶上凝结出的水珠，如同是在安慰一位受伤的天使，想必霖骏的那位女朋友现在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我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她看来都是天大的事情！”霖骏接着说道，“很多矛盾就是这么产生的，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是解释到不能再解释的程度，她才肯罢休！但是谁又能总是为这样一档子事儿无休止的解释下去呢？那样岂不是太累了？你知道，我经常在外面临时租的画室里画到深夜，第二天难免要睡到很晚才起床！起初的时候，这也没什么，但是后来这也成为我的缺点了！这就是我固有的生活方式，很难改变！不，是不能改变！来到这里我就一直是这样过来的，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有几次，我在画完画之后直接睡在画室，她来了之后把我吵醒，这也没什么，简单说几句话之后，就为我收拾房间，然后坐在那等我起床陪她去逛街、或者陪她去看演出、或者陪她去咖啡厅坐坐、或者陪她去图书馆。我告诉她，让我再休息一会儿，等我再醒来之后人不见了，往宿舍打电话不来接听，到宿舍去找她，也不下来！总是这样，谁能承受得了？在她面前我从来不会极力的辩解自己的错误，我认为那会被她认为是在说谎、搪塞，我只有好话说尽，可我越是这样，她就越是穷追到底，唉……，她想要的爱情，我这里没有，我想要的爱情，她也没有，这样说好像是不负责任、有些自私，可是在某种意义上说，感情这东西，也就是一种互相索取，互相付出，实话说出来总是很刺耳！”霖骏说到这里，把左臂拄在吧台上，用手盖住额头，右手从我手里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燃，“我承认，她是个好女孩，提的要求也都无可厚非，但是我一旦开始画起画来，就不会去考虑周围的任何事情！我们相处现在变得困难重重，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根源可能还是在我自己，我是自己在和自己吵架！”

        我喝了一小口啤酒，霖骏的第三杯啤酒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五分之一的高度，酒吧里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菲尔柯林斯的《天堂里的另一日》

        “我认为，你们之间应该再多花一些时间互相了解，毕竟相处的时间还很短！”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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