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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同盟


第六十二章同盟

        太兴四年(321年)冬月,魏桓于洛阳发檄文,以光复大晋皇都为号,开拔出征。麾下将领刘立、段匹磾、陈川等各领一路追随,大军二十万浩浩荡荡,旌麾所向——长安。

        一个月后,魏桓军从洛阳全部撤离,石勒麾下大将苌虹率军进驻洛阳。

        前线战报传回建康,王导问,魏桓到底在干什么?

        司马睿不言。

        “逆臣!”王导忍不住骂了一句,“为了私仇动用公器!”

        司马睿浑身不自在,等到王导离开,他立刻去往东殿。东殿侧门,姜承平和张霁拿着几支竹简讨论,见司马睿过来,也不避讳,对他说:“结果没出来,恐怕还要点时日。”

        算国运,多玄幻的事情,司马睿倒是不着急的。他问张霁:“魏将军的计划,张卿知道多少?”

        “魏云霓做事从不事先知会我,她只会追着我要钱财!我已经被她榨干了!”

        张霁委屈得要哭,司马睿无奈笑了,自然站到这魏桓那边:“她也难!”

        “哎,不容易,只盼多几个人体谅她的苦心。比如此次……”他低声道,“陛下,她是否跟您提过要将洛阳让给石勒?”

        显然,对此事张霁和王导一样是后知后觉的,但他并不在乎。司马睿不同,魏桓给予他的信任是不同的,在那封写给他的私信里已将让洛阳夺长安的策略写得明明白白。不仅如此,魏桓还要皇帝陛下的扶持……当然,她不指望他,还能指望谁呢?

        魏桓出征那天雪虐风饕。

        洛阳城外,大军待发。勿尘远远看到魏桓与她的将军们歃血祭旗。然后她带着一队先锋冲进迷茫的风雪中。这绝不是一个出征的好天气,更何况她还带病。前一天,勿尘触过她的额头,得知她还在发热。没想到她伤病拖延至今,竟还自己完全不当回事,毅然决然地带病出征了。

        魏桓带走了司徒染,却将沈玄留下了。勿尘策马去追魏桓,被沈玄拦下,将他困在洛阳城内的官舍,又在苌虹进驻前将他护送离开洛阳。

        按照魏桓的安排,沈玄这样的高手护一个段勿尘绰绰有余。

        离魏桓出征已经过去月余,勿尘和沈玄出洛阳城三日,二人走走停停。

        一队人马喧嚣着疾驰而过,直到最后一人拐进山谷,躲避在山林僻静处的二人探起身来。

        沈玄整整包袱又要前行,勿尘道:“魏桓给你什么命令,带我去哪里?”

        木头人沈玄一言不发。

        勿尘将自己酒壶递给他,爱酒的沈玄竟然不敢接。勿尘道:“我刚从江南逃离,自然不会回去;长安、豫州皆无安身之处。沈玄,魏桓只让你护我离开洛阳,你已经完成任务。如今她比我需要你,你去护她吧!”

        勿尘站起来。沈玄比一般人黝黑,比常人都要瘦高,他是健劲的体型,全身蕴含着豹子一样的爆发力。勿尘并不比他高,但他在勿尘面前总是感受到无形的压迫。魏桓似乎忘了,她这位不通武道的师兄才是当年生擒沈玄的主谋。

        沈玄不由自主地低头俯身,勿尘道:“你的血契在魏桓那里,是要你护魏桓性命,而非要你事事任由她任性。”

        沈玄定住了,勿尘所说显然超出了他的理解。

        勿尘又道:“还有一件事情,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北极宫的掌门玄奇道人仙逝前已将你逐出山门,若你随魏桓去往终南山,避开北极宫吧!”

        沈玄抬头看向勿尘,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茫然。

        “师兄……他……”沈玄这几个字像是无意识间蹦出的。勿尘知道沈玄已经忘记了他身为玄真子期间的事情,魏宁曾经交待过不要让沈玄回北极宫,但也要勿尘保全他的性命。

        “按理说你除了知道血契,以前的事情已经不记得了,你只需要知道不要去北极宫便好!”

        沈玄跪着不动。

        林间的寒鸦又一次腾空,扑棱着从头顶飞过。刚才那一队过去的胡兵是羯人,那是赵王石勒麾下之兵。勿尘又盘算一番,心下已拿定主意。

        “快走,去追魏桓,要是魏桓有个闪失,我唯你是问!”

        沈玄不敢违逆段勿尘,他闻令起身上马往西北方向去。一人一马消失那会儿,又一队人马从山谷入口而来,远远的,红色的大旗迎风猎猎,那上面果然是“赵”字。

        月黑风高,黄河的波涛被压在厚重的寒冰之下,唯风号犹如困兽怒吼从几里外的函谷扑将出来,在河岸盘旋一圈不停歇地奔向东南的旷野。

        大军静默在风号里,延绵高耸的山岭将整个河岸拢在它黑魆魆的阴影下,唯有几点火把晃动,点着一点隐约的生气。

        勿尘说过魏桓治军不严,不知他看到如今大军静默的景象会不会惊叹自己错怪了她。她治军并非不严,只是不拘小节而已。说来也奇怪,勿尘此人是个学究,就算在军中也就做着技术的事情,不用上阵冲锋,刚开始他连马也不会骑,可偏偏脾气不太好,魏桓被苌虹伤的那次,勿尘拿刀差点将刘立砍了。从此以后刘立见他都怵。

        想到此,魏桓不由自主地笑了。于是司徒染趁机在她扯裂的伤口上缝了两针,疼得她脱口叫了出了声。

        司徒染狠狠瞪了她一眼,魏将军心虚地假咳两声,蒙混过去。自从勿尘走后,司徒染就没对她有过好脸色。

        “那个……我的红疹好了,不会再发了吧!”

        “还不是你自己作的?谁知道!”

        “神医,你不知道谁知道?”

        大司徒已经看透魏桓努力作死的本色,说也不说,劝也不劝,麻利地将她肩上的伤包扎好,收拾东西转身离去。等在一旁的佩娘看了魏桓眼色过来,将准备好的衣裙放到她面前。

        佩娘已经换了一身艳丽的紫红长裙,这一身是轻纱薄衫长裙,妥妥的夏装。被她压在厚重的黑色大氅里。

        “挺冷的,不然你别去了!”佩娘说着取下肩上的大氅。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和美人背。

        新伤旧伤一片片的魏桓是不配露背了。

        魏桓竟然有点自卑。佩娘哭哭啼啼的不愿换明艳衣衫去□□杨柳堡守将的过往已成过眼云烟了。

        魏桓自有安排,她起身拍拍佩娘的肩膀,道:“先披上披风,叫上其他人,等我换上衣衫出发。”

        函谷是洛阳到长安的必经之路,谷内险峻狭窄,最窄处只能容一人一马通过。古来函谷关便是入长安的要道,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关口。魏桓大军要去长安,怎么都绕不开函谷。建于先秦的旧函谷关比此处要远三十多里,常年大兵屯守,坚不可摧。魏桓取了个巧,换了个地方过函谷。此处是曹操为转运粮草方便命许褚开凿隧道筑起关楼,于是便有了这函谷新关。是个偏僻的关口,晋以后便不做民用,也不在堪舆图里。

        乔装之后,魏桓一行暗夜潜行,去往函谷新关。所谓故技重施,便是她们这样的,只不过□□的对象从杨柳堡的张霁换成了新关守将。不知这些胡人吃不吃这一套。

        “姐姐,你说守将及芦能给我们开门吗?”佩娘适时改了口。情报是张霁的线送来的,这几年张霁一边笼络行商一边结情报网,初见成效。魏桓自然是信他的,不然信谁呢?

        “信报里给了个名字,说是去年从长安调任而来,除此之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兵力多少也未知……张大人真是好魄力,给的什么鬼情报!”魏桓吐槽,就那几个字的情报,魏桓不信都不行。

        “姐姐不必担心,肯定是男的,要是女将肯定如你一般声名远扬了。”话本是好话,可佩娘的语气怪怪的,她不就是对自己师兄狠一点吗?怎么连佩娘也得罪上了,唉!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队伍前面起了变故,周遭突然接二连三地亮起火把,黑魆魆的山林里稀里哗啦响起一连串兵器铁甲的声音。一群军士向他们这边过来。

        佩娘抬手准备下令列队戒备。魏桓压住她手臂低声道:“无人知道我们身份,反正都要乔装,先看看再说!”

        佩娘制住藏在手腕上的小快弩,麻利地把披风抖落,露出大片雪白的美人背,小碎步跑过去娇滴滴地啜泣道:“军爷,快救救奴家吧,奴家快要饿死冻死了呀!”临到人家持军刀的胡人小伙面前,还吓软了腿,可怜兮兮地摔了一跤。薄纱裙摆裂开了一片。

        太过了吧!魏桓不忍直视。

        接着持刀的军士后面走出来几个人,陆续在火把光里亮出了脸面,其中一位竟是年轻女子,她伸手扶了一把柔弱无依的佩娘,惊道:“银铃额环,鹤翅披纱,你们是洛阳宫的……鹤雪舞姬?”

        不要说佩娘,连魏桓也懵了,这佩娘准备了一套什么装备呀…显然里面都是故事,但在故事展开前,她看到了那位华服女子身边的人。银甲的青年身形挺拔,手扶长剑,聚集过来的火把照亮了他线条深刻的脸庞和那双比火光还要艳烈的血红的双眸。

        魏桓拉上面纱,藏进暗夜的阴影里。

        没错,当她以八百里急报送信给石勒说洛阳让给他时,便知道他一定会亲自来一趟。却没想到,他竟没去洛阳而直到了函谷关,还恰恰是这新关。

        接下来的事情比魏桓预计的顺利得多。佩娘带着她的“舞姬团”随东来的军爷们进了函谷关。函谷关守将亲自出关迎接石勒,二人用胡语谈笑风生勾肩搭背地入了关。

        二人显然是旧识,这是魏桓手上情报没有。

        于是翌日夜宴,守将及芦为石勒接风洗尘,洛阳来的舞姬们自然要登场助兴了!

        舞姬二十三人,都是妙龄美貌的女子。据魏桓揣测,那位美人口中名噪一时的鹤雪舞姬应该是偏偏若仙,飘渺出尘的舞姿。而佩娘手只有神箭手,姑娘们除了手长腿长,没有一点像仙鹤的。好在这里都是粗人,守军们看年轻女子,个个都是仙女,自然也不会在乎舞蹈跳得美不美了。

        魏桓也成了舞姬中的一员,跟在佩娘身后进入关楼的夜宴厅,在勉强能入耳的琴声里姑娘们翩翩起舞。佩娘真是好身段好舞姿,她生得高且白,身姿曼妙,顾盼间眉目生情。佩娘带的这支舞与什么鹤什么雅完全不搭界,笑靥如花、美人纱暖,白生生的大长腿时不时伸出撩起高叉的裙摆,撩了全场。在场的将校们看呆了,场外的军士闻风而来,将夜宴围得满满当当。

        石勒在上宾的位置,身旁还是那位女子,想来应是他的新婚妻子了。这姑娘看得脸红,尴尬地举手遮住脸看向石勒。

        “那舞姬的装扮真的是鹤雪舞姬,当年洛阳名噪一时的……”

        “当年洛阳还在汉人手上吧,十年前的事情了,这几个舞姬当年还只是孩童!”石勒笑了。

        “可是……我也是听说,一下见到实物,心急……”

        “你是心善,洛阳混战经年,能在半夜里荒郊野外谈笑风生的岂是善类?”

        “你是说……”刘氏脸被吓白了,瞥一眼那媚眼横波的美貌舞娘,真是越看越……像是妖精。

        石勒握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安心,一切都在掌控中:“芩雅,你去休息吧!”

        坐立不安的刘氏如释重负,赶紧离开。石勒抬起头来,目光穿过舞姬们轻漫的纱袖直视后排的魏桓。他眉毛一动,微微笑了,口型在说:“魏云霓,你当我瞎吗?”

        魏桓也笑了,抬起她熏风里飘飞的纱袖,琴声戛然而止,夜宴厅箭雨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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