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回到李家，张氏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在八仙桌上开始一一归置；李大爷带着李建国拎着一条肉往自己母亲家去，李爱国和李玉围着八仙桌不肯走，希望张氏能给点子冰糖渣吃吃。李雪坐在垫了稻草的箩筐里，围着花被子，咦咦喔喔的吃手鼓泡。李潇涵知道张氏的，一个大钱能捏出水来，今天买回来的东西是肯定要留到过年的，不可能现在就能吃到。

　　天冷的很，张氏让李潇涵先舀水烧着，等自己把东西收到柜子里锁着就拿面去厨房做麦汤粑吃。李爱国和李玉眼看偷吃无望，去厨房围在灶门前烤火取暖等着中午这一顿。张氏拿出半瓢自己磨的三合面倒在瓦盆里开始加水和面，李潇涵有些失望，还以为今天能吃上纯麦粉的。你说这三合面是啥，灰不灰，白不白，黄不黄的；灰的是张氏从张家带回来的地瓜面，将地瓜洗净切丝晒干磨成面；黄的是自己借磨推的苞谷，白的自然是小麦了。

　　当然了，今天这面，小麦最少，地瓜最多；农村有句俗话说是吃米只能吃一碗，但是做成粑却能吃两碗；今天张氏肯做汤粑来吃，已经算是大方了。由于小麦粉不多，活好的面不够沾，只能拽一团面搓巴搓巴揉的像个汤圆丢锅里面煮。只见水汽缭绕间，锅里的水不停的翻腾；清清的水不一会儿就开始变混，一个个团子开始慢慢的浮上水面。张氏将最后一点巴在瓦盆上的面搓下来扔进锅里便盖上盖子让李潇涵大火烧起来。不过几分钟，张氏揭开锅盖，用锅铲搅一搅，面粑已经全部熟了。李潇涵撤掉柴火，带着弟妹烤火等李大爷他们回来。

　　不一会儿就听见两父子的脚步声，果然今天嗲嗲和婆婆还是没留饭。李家一家也已经习惯了，一家人呼噜的喝汤吃粑，热汤下肚，菜色的脸也红润了些。

　　李家没啥要拆洗的，把地扫扫，用竹枝搅掉房顶的蜘蛛网，卫生就搞完了。家里就两只母鸡还指望着下蛋换油盐，剩下的一刀肉要留着除夕拜拜，红糖要留着初二回张家村拜年；如此算来，吃食不多，就指望着李大爷那个竹篓子能不能争气了。李大爷决定等到天黒尽了再去取篓子，看看有没有鱼。

　　下午一家人没甚事儿，全围在八仙桌边上看李建国写春联。李建国将红纸按照自己从老师那要回来的内容字数折出印来，再用毛笔蘸点墨汁开始一折一折写。由于平日里爱惜笔墨，练习的少，这回写起来就发现下笔没力，还好自己家贴，工整就行。李建国紧张不已，这还是第一回正式的在红纸上写字，自己读书都知道，但是具体如何只能在这字上看一下。好在他是个谨慎的，一笔一划倒也没写错，要不今天这估量好买的红纸可就不够了。

　　等到除夕一大早，李大爷自己进进厨房烧开水，拿出一点小麦粉打糨糊，将春联小心的贴到自家堂屋的大门上。李建国紧紧抿着嘴，背着手，严肃如老夫子一样；李潇涵捅捅他的后背，说：“大哥，你别担心，挺好看的，你可是为咱们家争了一口气。咱们今年不用去找小叔写，看他得意给谁看去。”去年过年，李大爷让李建国去找自家小弟亲近亲近，顺带写个春联回来贴上，没成想人家不给写，说是纸墨太贵。童年时候被人奚落、羞辱的李建国，愈发沉默，一心在书里求得安慰；本是个好事儿，但是后来却成了心魔，差点整个人都给毁了。

　　张氏拿碎米磨成米粉，搓圆了，煮汤圆应景，还放了点红糖做夹心。李爱国性子急，今天可是能光明正大的出去野，几下吃好就下桌子了。李大爷把昨晚拿回来的竹篓子从木盆里拿出来，倒在盆里。哗啦的水声响起，就见两条红尾巴鲤鱼、三条青黑色的鲫鱼，还有两个盘海掉在了盆里。几条鱼都不大，加起来也就2斤多点，张氏预备着中午做顿酸菜鱼吃；李大爷让李玉去把李爱国找回来，让在家里玩盘海，顺带看着李雪。

　　李建国今天难得不看书了，帮着张氏把家里各个角落打扫留着的垃圾堆到屋檐外边，李大爷则去竹林里耙了些新落的竹叶回来堆在一起，等夜了再燃一堆火。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说的一点不假。李建国跟着张氏把鱼给清理好，李潇涵则按照要求把酸菜泡椒切好，没有跟着隔壁大院的孩子一起疯闹。干完活的两兄妹便在厨房烧火，顺带烧盘海，火苗一过，盘海的壳子就开始变红，李玉和李爱国也守在灶前不动了。李建国烧火配合张氏做菜，今天用砂鼎锅煮坐水干饭，前面铁锅烧热下一汤勺的油，小火慢慢把鱼两面给煎好给盛起来。几个小的顾着盘海倒也没闹着吃，一大碗的酸菜泡椒倒进锅里翻炒，然后加入两瓢水烧滚下鱼继续盖着煮。李玉把分到的盘海大脚给张氏吃，张氏乐得说好。

　　当地的习俗是除夕这一天中午吃年饭，一定要丰盛，不能吃光。也是李家运气不错，捞着鱼，不用花钱买去。一大瓦盆的酸菜鱼，汤多，鱼少，但是一家人吃的很开心，酸辣咸的汤一人喝掉一碗，煎的焦黄的鱼狠狠的煮了一下，香的不得了。李爱国闹着要和李大爷再去下篓子，李建国不说话看样子也是蠢蠢欲动，合计一下李大爷便决定再编个篓子带着俩儿子去下。张氏去厨房拿了两个碗，把鱼汤带着酸菜盛一碗，坐水干饭盛一碗，不能都吃完了，得余一点，求个年年有余。

　　吃饭好，把锅洗刷干净，开始烧水，准备全家各人搞个卫生。张氏舀上热水，在堂屋里关着门，给李雪李玉俩姐妹好一顿洗，李玉抱怨说张氏搓的太用力，皮都红了。李潇涵想自己洗，无奈张氏怕感冒了，还是给一顿搓，导致好长时间李潇涵都觉得洗澡就是要狠狠的搓掉一层皮才算干净。张氏把自己收拾好就让放篓子回来的三人洗刷干净，冬日里天黑的快，换下的衣服搭在竹竿上就夜了。李大爷去挑水把缸满上，再找了2棵大的车前草回来洗干净丢在水缸里，一直放到出十五，说是喝了这水一年不生病。

　　李大爷拿出一小把辣椒杆和上午的垃圾堆在一起，再将几节干好的竹筒扔进去点起来，青烟缕缕，有辣椒杆的辣气夹杂竹筒噼啪爆响一起，年味越来越重。这一堆火燃了沤烟，燃的越久越好，最好是到初一早上，以求来年的红红火火辟邪远小人。远近各家都点了一堆火，烧掉这一年的垃圾和晦气，远远看去，就如一注注青烟遥遥接上天际。

　　这天夜里难得点了两个油灯，李建国带着李潇涵认字，李大爷编竹篓子，张氏则把明天的东西都准备出来。李建国带着李玉用草绳拖着不要的草鞋，在三个房间里窜来窜去，表演传统节目“拖死耗子”。临到睡前张氏让一家人围成一圈，在大木盆里添上热水，好好的把脚洗干净；洗的越干净的据说在新的一年里就越有口福，哪里有好吃的都能遇上；几个孩子把脚搓的咯吱咯吱的，闹成一团。

　　夜渐渐深了，各家各户都已入睡，1976年过去，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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