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伊皓白与学生许久未见，饭桌上相谈甚欢。

        小伍好奇使然，关于老师的感情多问了几句。得知伊老师的恋人，是大她三届的高中学姐，中文系毕业后回到彭城，从事文字相关工作。

        伊皓白大方侃谈的外在瞧着神态自若，但耳朵肉眼可见地从粉变红。

        不忍老师窘迫，小伍也识相地闭嘴点头，与林沐风没再过问细节。

        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伊老师人身体健康，外表和心态都很年轻，谈个小个十岁的恋人不很正常？

        而后她就在两个男生的谈话里做个倾听者，略略寒暄给出回应。

        这家新融合菜餐厅在某平台评分很高，随着晚饭时间推进，生意越发红火，餐后三人没多逗留。

        伊皓白本计划请学生吃饭，但因是林主动约的伊，被他快一步买了单。这种事上伊老师不擅长抢，只在出门时数落林沐风两句。

        出门后，重逢的师生友人间，明显意犹未尽。

        刚好道对过有间酒吧，伊皓白提出请他们两个喝点东西。

        林沐风也正有此意，低头用眼神征小伍意见，只道自己是开车来的，恐怕只能喝无酒精饮品了。

        小伍转了转心思，一想平时和林沐风有共同语言的同龄人本就不多。

        像伊老师这样，能让他畅谈交心的人更是难遇。便提出自己要赶稿件，想开他的车先回去。叫阿木想喝随意，自行打车回家便可。

        林沐风见小伍真心想给他们留空间，自己和伊老师又都不是热衷夜生活的人，叙叙旧用不多久就能回家，便也欣然附和。

        暮色低垂，天刚擦黑，小伍“砰”地关上车门，悠闲坐上副驾驶，倏然脑子一动，翻包检查半晌。

        她忘带了东西，家里的防盗门是密码锁不用钥匙。但小区大门口却是要刷卡才能进车的。

        庆幸自己发现及时，小伍抓起车钥匙下车原路折返，进入林沐风所在的酒吧。

        彭城的秋老虎威力不减，户外还是热流涌动，一进门冷气十足，小伍摩挲臂膀观望，老远就看到他和伊老师坐在吧台高脚凳的背影，两人面朝散发暖光的酒柜墙。

        她脚步轻快，疾步向前，却在几步开外的距离停下脚步，下意识没再往前迈一步。

        周围酒杯交错，人来人往，只有她好像被冷气冻僵了……

        ……

        夜里不到十点，林沐风下了计程车，方要从侧门进去，随意回首意外发现车子停在外面。

        走近查看，车窗透着一抹小小亮光，他轻敲玻璃，不久后车锁“咔嗒”一声打开。

        他顺势开门进去，车内漆黑一片。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勉强看得到小伍黑眸烁着微亮，对自己扁了扁嘴。

        他喝了两杯酒，怕酒气不好闻，只伸手拍拍小伍脱掉棒球帽而凌乱的头顶，柔声问，

        “怎么不开进去，在这里做什么？”

        小伍张口还未出言，先深吸一口气，轻叹解释，

        “没带门卡。”

        林沐风轻笑她痴线，问她明明是户主，为何不在门口登记进门？又随手从牛仔裤袋掏出钱包取出备用门卡，示意她进小区。

        “嗯，没登记。”

        小伍没给回答，只是生硬重复他的话语。双手抓住方向盘用额头抵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怎么了？”本就对她情绪很敏感的林沐风问道。

        空气就在沉默中凝了半分钟，小伍抬起头睇过视线问，

        “纽约的工作，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她的声线疲惫。

        林沐风本在微醺的轻松状态，听到后霎那酒醒，侧身睁大双眼审视了她几秒，猜到十之七八。

        他眨眼牵过她的手反问，

        “偷听到的？”

        小伍的右手冰冷，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喝了酒，体温高的缘故。

        原来刚才伊老师以为小伍回了家，趁她不在多关心了林沐风一句，

        “纽约投行那边的offer也推掉了？”

        事关小伍，林沐风不想过多解释，犹豫片刻回道，

        “小伍今年身体不好，我想多陪陪她。”

        伊老师听到后了然般点点头，表示尊重理解，即使心里还是替学生感到惋惜。

        几句话小伍便想得明白，林沐风年初说了几次的g大投行暑期优秀应届生项目的申请，原来他拿到了offer。

        本来这个暑期，他计划边修习两门课程，边去纽约完成为期10周的实习项目。

        即使不留海外工作，这段履历也够成为一个弹性很大的跳板了。

        有了经验和学历，以林沐风的资质，毕业后他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公司工作。选对方向，再不断从基层向上层做就好了。

        小伍出事那个月，林沐风刚好拿到offer，从那之后到现在，关于工作和学业他对她只字未提。

        他默默推掉offer，退掉了当初为来回坐火车方便，在康州和曼哈顿【注】的中间地点短租的公寓。

        这些小伍在听了伊老师和他的交谈后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就不算偷听。”她盯着他，蹙眉还在等一个答案。

        “现在回去来不及了。”林沐风直言，“不过以后还有机会。”

        小伍只把前半句听得清楚，心中发紧，替他觉得可惜，也生出一丝再也压抑不住的愧疚。

        见她神情不快，林沐风下意识急着逗她开心，

        “真的没关系。等我回去后可以再申请，会有机会的。”

        “况且在哪工作不一样？这种公司总部很多城市都有，不去纽约还能去波士顿，就算不在美国……回彭城也行。”

        “我们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从纽约到波士顿，又扯回彭城，说在一起就好。小伍觉得他将规划一降再降，底线深不可测，说白了恐怕全是敷衍。

        她左手握紧手机，转过头问出质疑，

        “我问过花椒了，她说gs投行纽约总部的机会特别难得，别处的分部根本没法比。”

        “每年毕业生里只招极少极少的人，是做你们这行最有利的起点。”

        小伍是学广告设计的，对金融行业一窍不通，只好打听学经济学的花椒，毕竟她海内外的朋友不少。

        她可以接受林沐风为她休学半年，但临近毕业，面临步向社会伊始的压力，她是知道的。所以无法接受他为了她，亲手葬送这么宝贵的机会，将多年努力付诸东流。

        在她眼里，林沐风错失机会的代价更大。

        “你不能……你不能这样了阿木。”她把手抽出来，回过头无奈又认真，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她相信他懂。

        这种决策对他们都不好。林沐风用前途和发展，不顾代价换与她的无限相处，她也要承受这种拖累爱人所带来的自责和自问。

        林沐风空出的双手搓了搓脸，垂首沉思，不置可否。

        小伍道，

        “你该回归自己的重心了。”

        “现在相守填的安全感，也许能弥补你所谓的歉疚。可这件事从始至终，怪谁也怪不到你头上。”

        “恐惧丢失的那部分，靠这样的方式……也没法补全。”

        “把你的前途抛在脑后，每天守着我安然无恙就好。这感觉……不觉得像醉生梦死吗？”

        可酒醒后，一切恢复到现实的柴米油盐，到时回头看，他们两个人会后悔吗。乔一晨逆耳的多嘴多舌，不合时宜地重现。她不得不承认堂兄所说的废话，夹着一丝一缕正确的道理。

        小伍已下定决心推他一把。

        “你也看见，我没事了。有事忙，日常也能照顾好自己的。况且家人朋友都在身边，和以前一样。”

        林沐风镜后的眉头紧皱，回望的眼光里透着纠结和否定。只是这个否定是自我否定，因为他知道小伍说得没错。

        “我知道，可那件事……后，我才发觉美国是真的太远了。”

        “小伍，你不知道找你那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

        小伍这次不得不拒绝阿木一切令她心软的说辞，她坚定摇头道，

        “我知道。但我也同样抱着和你在一起的渴望。比起紧抓你不放，因为耽误你前程而时时内疚。我更喜欢带着希望，等你回来。”

        美国很远，但未来更远，所以才不能只为眼下片刻的安心而活。

        她眸光上下流转，诚恳想和他确认。

        林沐风知她为了他的发展搁浅而心堵，再坚持下去反倒变成自私。

        他思索再三，长叹一声认命点头，抬眼时眉头也松解了不少。

        牵回她的手拉近在颊边，声音恢复温润冷静，

        “我现在，还处在研究生最后一年，可以申请明年初的项目。”

        “年后回去如果还能拿到offer，我就边上课边去工作。最近我一直在跟美国的同学交流，拿到了他们几门课的笔记资料。回美国就算再忙，考试也不成问题。”

        小伍只知道他在家会保持学习的习惯，这下才恍然明白原来他在提前准备明年新学期的课程。

        了解他心中有数，也同意了回美国完成学业。她倾身抱住阿木，心里溢出不舍，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她相信早点回美国完成学业，积累经验，阿木就能早日回来。

        到时他想结婚，还是想一同安家，想怎么相伴她都会同意的。

        她才不管像乔一晨那样的外人怎么说，只关心阿木好不好。虽说这次需要让阿木牺牲一部分安全感，但她会努力照顾好自己，不让他再担惊受怕。

        时间的确不等人，但却能抚平这些不安的痒痛。

        乔岱妩这女孩有个毛病——陌生人也好，爱的人也罢，她最怕拖累别人。

        尤其在认定某段亲密关系时，她总要确定和对方在情感、物质上，至少有一头是能双向付出的。否则她无法安心索取，哪怕亲生父母也不例外。

        这么多年，恐怕只有一人勉强让她破了例——那还是在脑子“坏掉”的情况下。

        林沐风始终有所察，虽然他比小伍大两岁，人生走在她的前面，看似女孩总在随着脚印追赶自己。其实性格上，向来是他仰赖小伍多一些。

        她越来越独立，林沐风也发自内心尊重她的决定。可他更需要她。

        在她内心同样需要自己时，他能义无反顾相信两人间的感情，带着这段情感链接，各自奔赴前程。

        可当初以为快要失去她时，他在国外几十个小时都无能为力。她陷入危险，幸运地依赖陌生人得以求生。他不仅对当时的情况一无所知，甚至那段时间的自己都被她彻底忘记了。

        林沐风找回了小伍，却找不回丢失的自信。

        他无数次在内心叩问，如果当时他在国内，是不是能在危机时刻陪在她身边。

        如果亲历她遇险，是否也有把握救回她的性命。

        甚至，他是不是小伍的最佳选择？

        有了自我怀疑的不断消耗，他没精力一边维系感情，一边按原计划建立所谓的功业，没法顾全大局。

        他只想守在她身边，每天、每周，尽可能多地看到她在身边，见她露出和从前一般无二对自己充满爱意的笑脸。宛如在美梦中完成救赎。

        直到今天小伍亲手戳破这个梦境，把未来和现实呈现在他眼前。

        林别无选择，只能强迫自己拾起失去的信任，闭眼相信自己，去完成被搁置的一切。

        只因为那是正确的。

        ……

        在学生党和工作党的重盼下，十一小长假终于快来了。

        刘美娇抓着九月的尾巴，回到了彭城，小伍的生活果然热闹起来。

        要不是林沐风的存在感太强，她真想把家搬到小伍的小公寓。毕竟这里离她实习的公司更近，在家待多了，总和她爸吵架，都不如狗讨人喜爱。

        周五下午，她照着小伍网络课程表的时间，准时开车去接她，准备去新饭馆探店吃晚饭。

        毫无意外，在侧门小小的单排停车场看到了林沐风已在等候的座驾。

        她径直驶入停车位，把车子泊在林沐风左侧，降下对侧窗“哎呦？”了一声，全当是跟熟人打招呼。

        林沐风手拄下巴，正读着腿上方摆着的平板电脑上的笔记。余光有所察觉，他缓缓降下车窗，抿着嘴对花椒抬了抬下巴，就当是回应。

        “好巧哦，你也来接老婆？”花椒摘下墨镜，抖机灵问。

        林沐风喉咙哼出一声笑，仿佛勉强为这句不好笑的笑话卖个面子，顷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向她点点头后，立马升回车窗低下头。

        明明热气顺窗缝溜了进来，花椒还是感受到一股寒意。林沐风这个面热心冷的闺蜜男友，简直是笑里藏刀。

        护妻狂魔！小气男人！她腹诽。

        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好心情。

        不管怎样她今天来接人，是个偶然惊喜，小伍一定会坐她的车的，

        谁让她刘美娇总是单身呢？谁让他抢了她朝夕相伴的闺蜜，反叫她变得多余呢？

        让林沐风吃次瘪，“貌美如花的小辣椒”有些快意。

        【注】阿木在康涅狄格州读研。他拿到的实习offer是本文世界观中的全球四大机构之一，gs金盛集团——投行，美国总部位于纽约曼哈顿。

        林沐风选择搬家的中点地段，去学校和公司，乘公共交通都能在维持1小时内。稍微折腾点，但能顾全两头。而且他这个阶段也不用总去学校了。

        为完整剧情，稍作解释。相关行业会猜得到，不懂也不影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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