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元灯会

自那日过后，萧明景果然对林家灭门一案供认不讳，将全部罪责应下，顾楼下旨暂时关押至天牢，待立春后问斩。

        这事儿宋昭和顾誉都受了不少委屈，先前民间的风雨都已传入宫内，顾楼也听说不少。加之顾柯在朝堂对顾誉处处打压，时不时阴阳怪气明里暗里对宋昭口出不逊，气得顾誉当着顾楼的面就破口大骂。

        这下真相大白，顾楼借查案有功，上元佳节的名头赏了瑞王府不少东西，甚至付合也跟着沾了些光。

        一切都发展得很是顺利，上元节也如期而至。

        瑞王府这几天都充满着欢乐，人人都在为上元做准备，期待和欣喜在上元当日达到高潮，一大早便起来在院中闹腾。

        府中下人在门口挂了两个大大的金红灯笼，上面提着顾誉力透纸背的一个“瑞”字。府上也备了不少彩带烟火，顾誉给下人都送了点东西，还特许今年每人都可少量放些烟花。早知道，在往年的上元，顾誉可是不许府中出现火星儿的。

        红灯笼红绸带挂得整个瑞王府喜气洋洋，张扬得表现着主人最近的心情。几乎逢人就夸耀着今早宫中送来的东西，就差没把皇上奖赏的东西全挂在门口供人瞻仰了。

        瑞王府还是有不少孩子处在爱玩儿的年纪，趁着顾誉昨夜睡得晚，今个儿迟迟起不来，在院子中放着小小烟花，躲在角落边儿欣赏这一年少有看到的稀奇物件儿。

        正当他们玩到兴头上，顾誉却来了前院，恰巧望见这几个偷偷放烟花的小鬼。

        小孩儿胆子小，见了瑞王怕极，直直这么跪了下去，“扑通”一声，听得旁人都心疼。偏偏这罪魁祸首笑得开怀，盯着几个小家伙就不放了，非逮着他们问个清楚。

        本就心虚，又碰上顾誉这么个性子顽劣的魔头，几个小孩吓得直哆嗦，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可怜兮兮地望着旁人，却是无人敢上前求情，只能在心里道一句“自求多福”便快步离开。

        于是乎，宋昭出来一刻，看到的便是顾誉笑盈盈蹲在院中，跟只笑面虎似的，阴森森审问着几个还没及他腰身高的小孩。

        看这模样，便知道，这老大不小的人恶趣味又上来了，吓唬人家小朋友呢。

        “顾誉！你你又在做什么”这已经不是宋昭见到的第一次了，这人玩儿心极重，仗着自己在府上的威望，就知道装凶吓唬人，每次府上可怜的孩子们还不得不乖乖巧巧站着听训，被吓得欲哭无泪也不敢吱声。

        宋昭一来，几个孩子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眼睛冒着泪花，巴巴地等着宋昭来解救他们。

        “过来，我有事跟你说。”当着下人的面宋昭没怎么样，只是将顾誉强行拉过来，塞进屋里关上门。

        瞧着宋昭这样子顾誉便知不好。他调侃下人已成习惯，看着那些孩子圆润泛红的小脸蛋儿就忍不住上去嘴贱几句。可宋昭又是个喜欢孩子的，看不得他这么逗弄孩子，总觉得他在欺负人家，每回被发现都免不了拉回屋训一顿。实际顾誉哪回不是笑眯眯和蔼地讲话了？只是主人家的威严让他们心颤罢了。

        顾誉有些委屈地先发制人：“夫人，你又要训我了？”

        被抢了词的宋昭怔住一瞬，又立刻回神，挑眉看着顾誉，想瞧瞧他能说出什么来。

        “夫人，为夫冤枉啊，你每回都这么打断我和他们的友好交流，那他们还怎么亲近我，信赖我啊！为夫可是真心想与他们玩耍，为日后咱们的孩子诞生做准备啊！”顾誉满脸真诚，说的跟真的似的。

        且先不说他这话真不真，反正宋昭是要脸皮的，顿时脸红到了耳根，低着头狠狠瞪了顾誉一眼，道：“谁是咱们？哪来的孩子？”

        顾誉也愣了片刻，一时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宋昭不知他在乐些个什么，又瞪他一眼以示警告，谁知顾誉反而笑得更欢。

        看宋昭是真的快恼羞成怒，顾誉连忙去哄：“好好好，为夫知错为夫知错，夫人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可惜，人的脾气已经上来了，就不容易收回去，况且还有人无底线地哄着捧着，宋昭就更不愿理会顾誉了。没办法，自己选的娘子哭着也要哄好，顾誉只能连蒙带骗将宋昭请出了府。

        出了屋子到了人前，宋昭就成了一只小白兔，很是配合顾誉，给足了他面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乖得不得了，让顾誉简直一个心花怒放。

        他们刚成婚不久，又发生了这么多事，顾誉向顾楼请示了今个儿就不去宫里过注意安全了，两人想好好出门逛逛。心里有愧的顾楼一口应下，只是嘱咐两人注意安全。

        今天街上比往日都要热闹得多，小玩意儿摆了一路，顾誉放人出府的消息一处，府上立刻空了一半。

        “就这么信任他们？”平日里顾誉管的严，府上的人并无多少机会接触外界，而他在府中做什么说什么丝毫没有任何掩饰，不少人心中都有数，他们这个始终为外界诟病的主子，也并非大家想象中的那般平庸无用，反倒是深藏不露。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放心随他们去，夫人你且就信我一回吧。”看顾誉的确自信，宋昭再过多担心反而显得多虑，也就随他去了。

        今日马车依旧驶过几天前听皮影戏的那家茶馆，这次没了前次喜欢热闹的阿秀，多了一个制造热闹的顾誉。想到那场皮影，宋昭狠狠瞪了顾誉一眼，不知为何脸上又不自觉浮上一抹淡红，顾誉见了悄悄勾起嘴角，将宋昭带到了茶楼后的水街去。

        水街比肩叠踵，顾誉将宋昭丝丝护在怀中，一手拉着，一手拥着，前胸紧紧贴着宋昭后背，用体替宋昭隔绝出一片能活动的地方来，两人艰难地行走在桥上，望着水上远远驶来的舞龙客船。

        客船宽大又华丽，几人站在船头敲锣打鼓，舞龙舞狮，桥上的人直起脑袋探出身去看，船中的人悠哉游哉喝着茶水，望着这桥上的人。场面太热闹，人太多，顾誉一轻心松开了手，宋昭立刻被人流冲走，差点挤下桥去，吓得顾誉连忙将她搂在身边。

        “没事吧？！”宋昭不得不提高了说话的声音，回头贴到顾誉的胸前。

        顾誉的心跳强劲有力，一下一下，在人群中清晰明了，准确传递到了宋昭耳里。一时间，两人无话，静静挤在人群中。无人认出顾誉，也无人识得宋昭。他们如同一对普通夫妻，共同行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没有了朝堂之上的诡谲风云，也忘了曾经的腥风血雨，平淡又自然的混迹在美好凡间。

        “没事。”顾誉没了看船的心思，两人拥着挤着下了桥，回首一看，桥上的场面依旧壮观。

        两人不约而同轻笑出声，又默契地沉默向前。宋昭东瞧瞧西看看，在这无人认得的安心中眼睛都比往日亮了几分，这个也喜欢那个也心爱，没一会儿顾誉手里便替她拿了一大堆东西，各式各样的花灯木偶，精巧可爱的面塑糖人，数不胜数。

        “嗯？这是什么？”宋昭见着一个做工精细的莲花灯，立刻停了脚步回首看顾誉。这莲花灯和刚才街上的灯笼并无两样，只是这盏荷花灯未附有把手，并不能随时提在手中，没有其他花灯那般方便。

        “这是河灯。”不待老板上前解释，顾誉就站在了宋昭身边，“河灯，谐音‘荷灯’，大多都是为荷花模样的水灯。顾名思义，这个就是放在河里的灯。将祝福写在荷花灯上，放入水中，便可将思念和希冀送去远方，去到那些不能再见的人的身边。亦或写下对自己，对他人的祝福，许下来年的期待，说不定也会被善良的河神看到，保佑你呢。”

        自打在瑶冠阁出了一回风头，宋昭入闽都以来就低调安静，这种热闹也少有来看。巴蜀那边不知有无这种习俗，反正热依娜是不会倒腾的，也就导致这类小玩意儿宋昭竟是头次见到，新奇得很。

        宋昭不好意思表现太明显，只能拿起细细看了看，又放下了。倒是顾誉看出她的犹豫，轻声道：“买一盏吧。”

        “给我娘放一盏。这么多年，我还没给她放过灯，也不知她喜不喜欢。”顾誉声音很轻，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为什么？”昭脱口问道。然而，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顾誉的童年没有母亲，段晖娟难产死的时候，顾誉刚刚降临。所有关于段晖娟的印象，都是他通过别人知道的。但在他心中，段晖娟这个人，想必还是不太真切的吧。

        看到宋昭有些懊悔的模样，顾誉没忍住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只是觉得，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毕竟从未跟她说过话，也……哎，反正我是怪别扭的，不如，不如夫人你帮我给她写点东西，如何？”

        “我？我如何替代你？”宋昭有些莫名其妙。

        “你现在可是我娘正经儿媳妇！为何不成？你都还没见过她呢，那就写封信，我们俩的信，报个平安说句祝福，随便写写心意到了就成。”顾誉满不在乎摆摆手，向店家买了两盏荷灯。

        给一盏宋昭，留一盏自己，两人就着店里的小桌一人一头=边趴在上头各自写着什么。

        “愿，年年岁岁有今朝。”顾誉嘴角勾着笑，一笔一划写下这句话，便抬头看着另一边的宋昭了。

        宋昭写的很认真，也跟长，洋洋洒洒一长串。本还在乖乖等待的顾誉望了一会儿，实在耐不住好奇心，凑上前去想看个究竟，却被发现的宋昭及时打回来。

        “嗯？”宋昭下意识反手给了顾誉一巴掌，也还好顾誉闪得快，不然要真结结实实挨了那一掌，他那易留痕迹的脸指不定得有多大片红印呢。

        “你……你，怎么还偷看呢。”打了人的宋昭底气不足，虽不是自己的错却还是心虚。

        “瞧夫人这话说的，为夫可是正大光明的走过来的，何来偷看一说？况且这花灯是我夫妻二人一起给的，为何偏偏我不能看？”

        “你的花灯也没说给我瞧瞧啊！”宋昭不服气。

        顾誉即刻将花灯送上前：“喏，给！”

        宋昭连连捂住眼睛：“谁要看你的了！你，你走开！”

        因为人多，宋昭提高了声音，却又害羞压低音量，惹得顾誉心里痒痒，又怕把人真弄生气，见好就收，安安静静看着宋昭认真写完了剩下的字句，一起走到河边，将荷灯轻轻往远处推去。

        在河边看着那盏灯一点点远去，宋昭闭上眼睛，双手紧握成拳，嘴里念叨着什么。顾誉走近去偷听。

        只听到宋昭小声又真诚地对着段晖娟许愿：“如果可以，那，还愿我们年年岁岁同今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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