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替罪之人

这顿饭因为有了顾誉，吃得还不算压抑。宋昭在家里向来不怎么讲话，便是顾誉活跃气氛了。

        林家被灭满门一事还未定案，顾誉有职在身，吃完饭送了东西便带宋昭离开了。

        看出宋昭的情绪低落，顾誉一路没吱声，到家后只是唤来仆人将林家的档案调过来，铺在桌前。

        “你这是在做什么？”宋昭缓过神有些不解。

        “我脑子太笨，望夫人指点。”顾誉笑得混账，明摆着就是想让宋昭帮他做事。

        房间内烛影摇曳，那个人张扬又讨好的语气，让宋昭莫名心安，竟一口应下。

        他像是没有半点惊讶，顺势将所有刑部送来的案卷都摆在宋昭面前，一样一样说给她听。

        “这个，是关于林府的一些消息。这个，是林府搜查出来的一些东西。这个……”顾誉絮絮叨叨，宋昭边听边看，将材料理做一堆。

        “你都看过了？”

        “差不多。”

        那就是也看到了有关宋昭东西的内容。

        宋昭将那些卷宗摘出，点了点桌面，扬眉看着顾誉。

        顾誉丝毫不惧，笑盈盈地问：“怎么了？夫人有何疑问？”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夫人武功差成这样，干不出这档子事儿。”

        一时，宋昭竟不知回他点什么，只能愤愤满头看着其他东西。顾誉眯起眼睛，歪着脑袋安安静静看宋昭。

        不知不觉中，夜色渐渐转暗。在堆成小山的卷宗之中，宋昭埋着头，快要看不见人影了，手边还有笔墨，时不时写写又画画，皱起眉又舒展开，循环反复。

        “吃点东西吧。”顾誉悄然入屋，端来一碗面条。

        宋昭抬眼看了看，没理会他。

        顾誉不罢休，又将面条向前挪移。

        “顾誉，这次是你连累我的，你得解决。”宋昭一把推开，直直盯着顾誉。

        林家跟宋家压根儿不熟，交往甚少，都是面子上的交情。宋昭也根本没去过林府，她东西太多，一时也分不清那些子物品从何而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件事能跟她扯上关系，那是在和顾誉定亲之后了。

        光凭一些私人物品不能咬死宋昭或顾誉罪名，外面流言会引导人心，给皇上心理压力，只要稍微一点火星子，就可以往顾誉身上烧。

        金月兰，便是那点火星。

        去年春初，林府嫡次子林沐旭在瑶冠阁包下金月兰半月余，顾誉却突然久住瑶冠阁，不知发什么疯非指明金月兰侍候。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也是江湖规矩，瑶冠阁妈妈不好做，也得罪不起顾誉，只能让两人私自调和，谁知他们聊了些什么，顾誉脾气一时上头，险些给人头上开了个口子。

        好在两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把阁中碎语封得死死。愣是半点没透出去。

        这不，现在又让人翻了出来，成了手中把柄。

        “嗯，我负责。”顾誉瞧瞧上头宋昭的画，一只小狐狸在上头趾高气昂，踩着刑部二字神气活现，不由觉得好笑，好言好语哄着宋昭吃了点东西睡下。

        见宋昭气息安稳，顾誉轻轻将门带拢，出了小院，一声口哨唤来暗卫。

        “如何？”出了院子的顾誉脸上没了笑，眼中多了几分凛冽。

        “禀王爷，如您所料，他们去了林府。”黑暗中看不清人影，在模糊的烛光下隐约见得他的半张面容，暗红满布，坑洼遍是。

        “总是这么疑心，怪不得皇兄不信他。”顾誉轻笑，拾起一片落叶在指尖玩弄，漫不经心道，“别让他们沾染宋家。萧家风光这么久，也该吃点教训了。得让他们记住，这大魏江山，是姓顾的。”

        暗卫面不改色，转而抱拳领命：“是！”

        当初顾柯派人探查林府之时他就已然觉出林府不对，特意去提醒林沐旭一番，到头来林辅生还是不知悔改，没能给自己驳出一条生路来，反倒是给他找了些麻烦。

        知道林府牵连的背后之人去查，也不曾想碰到萧九。虽没查出个所以然，不过好在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现如今，顾柯想要拖他下水，将罪责推到他身上，只怕是没那么容易。

        三十死士固然开不了口，但折他羽翼，倒是容易。萧家如此树大招风，得好好给顾柯上课断舍离了。

        吹着夜里的凉风，顾誉脸颊微冷，走进檐下，听到悉索声，顿住脚步，又不禁莞尔，转身去了书房。

        听到顾誉愈走愈远，宋昭起身开门，迎来一阵寒风，红衣女子踏风而来，对着宋昭轻轻一笑。

        “阿恰！”宋昭向她行了个礼，便扑到女子怀中。

        “昭昭乖。”热依娜摸摸宋昭脑袋，“上次……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宋昭摇头：“没有，他迟早会知道。”

        热依娜挑眉不语，静看着宋昭，把宋昭盯得莫名心虚。

        “阿恰……”宋昭低着头，向热依娜撒着娇，“你知道吗？他就是我们曾经救的那只小狐狸！小狐狸现在都成了老狐狸，八百个心眼子跟个蜂窝似的，难猜死了。”

        “哦？是吗？我怎么看这只小狐狸成了狐狸精，有点担心我家昭昭被拐跑呢？”热依娜笑着，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冻得宋昭一哆嗦。

        不管错没错，宋昭从小便承受不住热依娜这个眼神，连忙岔开话题：“那肯定不可能！不说这个了，阿恰，我看顾誉给我的卷宗里看到林府内出现了我的镯子和手帕，我对这两样东西没什么印象了，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我知道。是宋府的一位婢女偷了你的东西去取悦一些你的极端追求者想要给她弟弟赎身，我查到后将她发卖出闽都了。除此以外，有路人说大火当日在林府附近曾见过宋管家。而你成婚那时，宋管家也的确未曾到场。后来，宋管家唯一的女儿沫儿，因林家插手其婚事，误使她跳河自杀的消息被放出。”

        “父亲和林大夫乃点头之交，两人之间并无恩怨。管家也是宋家几十年的老仆了，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做出对宋家不利之事。有人蓄意栽赃罢。其间还牵扯了顾誉，怕是不止拉了宋家一门。”宋昭望向窗外一片夜色，抬头便是被云遮了大半的姣姣圆月。

        “是，还有萧家。”热依娜顺着宋昭目光看去，只剩下寂静的夜，“萧家旁系萧明景曾私自占了林家的地，两家人差点打了一架，萧明景仗势欺人非抢了地，林家一口气出不上来就把那地毁了，两家谁也没得成。”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怜了普通农民被他们折腾。”宋昭叹了口气，“就给点教训吧。不要太过，留个余地，其余让顾誉自己看着办。”

        两人沉寂片刻，热依娜还是没忍住担心：“这些都是其他人的事儿了。昭昭，现在外面传的风风雨雨，你都快成几百年成精的妖怪了，真的没事儿吗？”

        宋昭笑得轻快，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在喃喃自语：“当然没事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想要的效果得到了，那我想要的，也该实现了。”

        她只是个幌子，知道她身份的人很少，基本已经被似罗阁掌握，所以对她而言，越是尘垢秕糠，越是安全太平。

        处于流言蜚语中心，放松幕后之人的警惕，激起皇上的同情，又隐藏了身份。更重要的是，说不定楼兰斛还会再次出现。

        那天的大婚，她一闪而过的身影被宋昭捕捉到了。这次，宋昭希望她能出来再见见她。

        “昭昭……”热依娜顿时明白了宋昭所想，不免心疼。

        宋昭从小的盼望竟是一次都没实现过，楼兰斛也真是狠心，就这么放任宋昭不管。亲娘不心疼，她这个阿恰都心疼死了。

        “没事的阿恰。这次就让萧九来盯着吧，他追查这么久，就当给他帮帮忙，只要不坏了我的事，一切随他去。”宋昭倒是心态很好，反过来安慰热依娜。

        热依娜点点头，正准备同宋昭辞别，却有一人突然推门而入。

        “还可以来和我比试比试啊！”

        在院子里又兜了一圈，赚足了凉风，睡意被吹得一干二净，顾誉便逗着管家养的鹦鹉玩儿了好一阵。

        那鸟儿可能是瞌睡上来了，不太听话，连啄顾誉好几下。顾誉皮糙肉厚也不躲，就这么点着它的脑袋仰一仰的。鹦鹉想飞，却是被人立刻锁上笼子让它飞不出。

        “可怜的鸟儿啊。”顾誉笑着感叹了一声，踩着沙沙枯叶转悠，“有脾气，但可惜没能耐。”

        小鹦鹉没法儿，恶狠狠朝顾誉扑哧两下，最后还是冷了下来，在笼子里继续睡着。

        盯着它看了好一阵，不知想了什么，顾誉深深叹了口气：“笼中鸟，终是不如野原鹰啊！还是去看看我家的那只小雀儿吧。”

        谁知这么一会儿了，宋昭屋里还是有人。

        真是顾誉偷听，他耳力属实太好，尽管屋内的人压低了音，在他脑子里还是一清二楚的。

        说到萧九，必然就是那日和他在林府打上一架的那位了。

        习武之人最是难逢对手，好容易碰上一个这么能跟自己旗鼓相当，还志同道合的人，顾誉愣是没忍住暴露了自己。

        “……”“……”

        屋内一片静寂，无人搭话。

        “我说我没偷听，你们信吗？”看着两位交换眼神的女人，顾誉弱弱辩驳。

        自然是不信！

        如何？那还是敞开来被乖乖揍一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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