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喜欢你，在很久很久以前

不知不觉江逸已经在逸园住了一星期，这几天下来他与湛奇，相处得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周妈没想到江逸这看起来弱弱的，还挺有两把刷子的，湛奇居然就这么被他给治住了，自己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这天夜里，湛奇睡下了。

        周妈独自坐在厨房角落，拿出了自己的体检报告，默默地抹着眼泪。

        她心里有千万个不舍，但是还是要和湛奇道别了，她自言自语着：“老太爷，老夫人……绣菊很快就要来见你们了，我舍不得小姐，以后的路那么长，让她一个人怎么走。如果老太爷老夫人，你们在天有灵，让我度过难关，陪着小姐长大。绣菊愿意下辈子做牛做马来还。”

        “周妈，您一定能度过难关的。”江逸侧着身子倚在门边上，这几天他早就发现了周妈的异常。

        “逸少爷，我活了这把年纪了，自己的事自己知道的。”

        周妈的话让江逸十分的沉默，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种绝望。

        因为他从一出生就生活在这种绝望之中。

        他三岁的时候，所有人就告诉他，你活不长，说不定马上会死。

        他心存侥幸地长大了一点，又有人告诉他，你就算活着也一定活不过三十岁。

        他活了十五年，就经历了十五年的绝望，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等死，等待着死神来召唤他。

        周妈见这半大男孩不语，心情就更加沉重起来。

        湛奇诡计多端，但始终是个孩子，而且她只要认定你是自己人，就会待你特别好。

        平时周妈只要不开心，湛奇就会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和湛奇一起生活，每一天都很开心。

        周妈见了江逸才发现，孩子和孩子是不一样的。

        江逸特别的懂事，每天早早地起床，为大家准备早餐，吃完自己早餐，总会拿出自己的药盒，安静地吃着自己各色的药片。

        吃完药，他会把家里吃剩的东西分给逸园门口的流浪猫狗吃。

        他每天都准时背着书包，坐地铁去华大上课。

        他临出门前，也一定会和周妈说今天回不回来吃饭，他从不让周妈操一点心。

        这样的江逸……懂事得让人心疼，也让周妈觉得他活得太压抑，周妈看不清这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逸少爷，绣菊求您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姐。”周妈突然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肯求着江逸。

        江逸立刻蹲了下来，他把周妈扶了起来，承诺着：“周妈，如果我活着，每一天我都会好好照顾她的。如果有天我死了，我也会和您一样找一个人，继续替我好好照顾她的。您好好治病，我等您回来。”

        江逸知道这些话只是安慰，周妈的病已入膏肓，回天乏术了。

        周妈握着江逸的手又肯求着：“逸少爷，绣菊再求您件事，我的病暂时别告诉小姐。我怕她伤心，要是有一天我真的不行了，您再带她来见我最后一面，好吗？”

        “好。”

        第二天一早，天天都赖床的湛奇，居然早早地起床，靠在厨房的门边，看着江逸做着早餐，她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小姨，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稍等我一下，很快就可以吃了。”

        江逸以为湛奇饿了。

        “小逸，你能教我煎个荷包蛋吗？”湛奇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她湛大小姐第一次那么低声下气求人。

        “当然可以……你过来我教你。”这是这么多天里湛奇主动第一次找江逸搭话，江逸很高兴，但没表现出来。

        湛奇小心翼翼地走到江逸身边，尴尬地笑，她这几天湛奇可没少给江逸使绊子。

        前几天，往他的汤碗里猛加盐，害的江逸喝了之后，咳嗽了一整天。

        前天，她把江逸上学的书包扔到桂花树底下，害找了江逸半天，连上课都迟到了。

        最恶劣的是，她昨天动了江逸的药盒，要不是江逸是个细心的主，估计早就送去医院抢救了。

        江逸明明知道一切都是湛奇做的，也没有跟她计较，也没告诉周妈。

        今天还居然肯帮自己，湛奇真是没想到。

        “我教你，不难的。”

        江逸在平底锅上倒上了一些油，看到油热了，拿了个鸡蛋递给湛奇：“你把鸡蛋敲破放进去，再翻个面就好了。”

        平底锅滋滋地冒着烟，湛奇有些害怕，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敲破蛋丢进锅里，油光瞬间飞溅了起来，湛奇瑟瑟发抖地躲到江逸背后，死死抓着江逸的衣服。

        “小姨别怕，有我在。”

        江逸转过身护住湛奇，湛奇脸红了，逞强嘟着嘴，重新站在油锅前面：“我才没有怕。”

        湛奇可话还没说完，油又滋一下冒了上来，她又吓得钻到江逸身后，眼睛鼓溜溜地转，尴尬地把锅铲递给江逸：“小逸，我怕……”

        “没事，别怕。”

        江逸把锅铲交还给了湛奇，扶着她的手给鸡蛋翻面，江逸的双手冰冷但湛奇不觉得刺骨，她甚至还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这双洁白纤细的手触过在湛奇紧张地发烫的小手，湛奇清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时快时慢，没有节拍，脸都红了起来。

        她侧眼看着江逸，江逸的脸散着温暖的光，他宛如神袛的容颜，温柔无比。

        “小姨，你看好了。”怀抱着湛奇的江逸礼貌地留出安全的距离，他娴熟地把煎蛋出锅，装在了盘子里。

        湛奇端着自己做的荷包蛋，如获至宝般放在周妈坐位前，沉默地等待着周妈落座。

        周妈拉着行李从房间里出来，诧异地看着平时每天要催着起床的湛奇，端着盘煎蛋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她一脸惊喜地问：“小姐，您做的？”

        “恩……周妈你快点尝尝吧。”湛奇双手递了双筷子给周妈，脸上溢满了僵硬的微笑。

        周妈颤抖地双手接过筷子，她一边吃一边抹着泪：“我们家小姐，长大了，长大了……”

        湛奇听着周妈的话，眼眶都红了，但她还在假装微笑：“周妈，我很厉害，小逸教我了一次，我就学会了。你安心回家养老，小逸会照顾我的，你放心……”

        湛奇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绷不住了，她故意转头望向江逸，避开周妈的视线，实则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水。

        可周妈还没吃完湛奇的煎蛋，电话就响了，是他儿子催促她的电话，他儿子的车已经停在了逸园门口，周妈抹干泪和湛奇道别，她动作很匆忙，她怕自己舍不下湛奇：“小姐，周妈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恩……”湛奇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脸上却努力地微笑着。

        周妈头都没回地往逸园门口走，她回忆着湛奇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回，她哭得双肩发抖，却不敢回头。

        “周妈……”湛奇终于绷不住了，她飞一般地冲进了周妈的怀里，就像小时候周妈哄着她入睡的时候，抱着她玩耍的时候一样。

        周妈粗糙的双手摸着湛奇泪眼迷离的小脸，这个可爱的小人儿，一夜之间好像长大很多：“小姐，我舍不得您！我想看着您长大，想看着您做新娘子，看着您做妈妈，想给您带您的孩子，我想一直一直陪着您，照顾您……可我……”

        “周妈别担心……你不在的日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也会认认真真地学习的，如果我有不会的话，江逸会教我的，他一定能把我教好的。等到了深秋，你休息好了，我们一起去看菊花，给你过生日。”湛奇泪流满面，却强制微笑着。

        湛奇和周妈告了别，她真的走了，湛奇站在逸园门口，送到望不到周妈离开的车尾灯，她都不肯离开。

        周妈走了大半个月，湛奇还每天呆呆地坐在逸园的门望着，她多希望周妈能回来。

        周妈离开的这段时间，她一反常态，早上起得早，晚上认认真真学习，变得十分乖巧，也再也没用她那些下三滥的招数对付江逸。

        晚餐叫外卖时，也会多叫上一份给江逸，她渐渐地接受现实了，周妈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只能和江逸相依为命了。

        今天是中秋节，江逸下了两碗面，他和湛奇一人一碗，两无语地吃面。

        湛奇机械的扒拉着面，面无表情。

        自从周妈走了，湛奇的笑容也离家出走了。

        江逸和湛奇已经三天没说过一句话了。

        倒不是因为两个人之间，还有什么过节，只因为无话可说。

        湛奇这么一直憋着，江逸真怕湛奇憋出病来。

        客厅里沙发边上堆满了亲戚朋友送来的月饼，像一座高高的小山。

        湛奇咽了几口面，愣愣地看着它们。

        她回想以前中秋前后，周妈总是以月饼为主食，吃上一个月。起先湛奇总以为周妈爱吃月饼。后来她发现，周妈是节省，她觉得浪费可惜，所以才以月饼为食。

        今年还有谁，来吃这么多月饼。

        没有人了，再没有人吃它们了，中秋节再也没有团团圆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湛奇突然觉得这一堆月饼特别的碍眼，她走到那一堆各色的月饼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包装上的字：“人月两团圆，千里共婵娟，人月两团圆，千里共婵娟……。”

        她语调里带着些落寞，她眼尾稍红轻轻抽泣着。

        江逸想安慰她，可不知道怎么安慰，江逸刚想张口。

        这时，湛奇接通了她妈妈越洋电话，她紧张地握着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海那一头的嘟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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