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失忆

一行人到的时候，陆氏医馆门口很是喧闹。

        虽说正好赶上了集市，但是今日来医馆求医问药的人并不少。

        里里外外的病人将医馆挤了个水泄不通不说，不时还在忧心忡忡地交谈着。

        “陆大夫已经不在好些天了，可别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茂这孩子也真是的，就是个闷葫芦，实心眼儿，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跟咱说一声。若是要帮忙，咱们也得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好搭把手呀。”

        “算一算，自打那陆大夫来到咱们镇上，已经快要有十三年了吧。这十三年来，陆大夫还从没这么长时间不在过，可真是叫人心里发慌。”

        “我这儿也愁呢，这些天我这腿脚酸疼得厉害，今天总算好些了，这才强撑着来医馆看看，想说请陆大夫给我配几剂药带回去吃一吃，这陆大夫不在，小茂这孩子一个人，能行吗？”

        ……

        付青沅等人正好将这一席话听了个全。

        祁白榆是第一个有反应的：“陆大夫不在？那咱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他倒不是为自己，更多的还是担心和他同行而来想来看病的三姐几人。

        尤其是三姐。

        这还是她头一次松口，愿意来医馆看看腿，这回大夫不在，三姐会不会又打退堂鼓？

        碧秋没想那么多，听说人不在之后，也没想着掉头就走，而是说道：“先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只是，人多，几人一时之间还真进不去。

        医馆里头只有童子陆茂一个人，他忙得脚不沾地，就这，还有人不满意。

        那是一家三口。

        女的抱着双眼紧闭嘴唇发白的娃儿，她自己看起来也是焦虑得快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男的看着孔武有力，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看着童子一直在忙碌，却始终没有轮到他们一家人，等得不耐烦极了，终于忍不了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声音响在医馆里像是一口大钟在嗡鸣着。

        “你到底行不行？我是听说这里有个神医特意连夜赶过来给我家娃儿治病的，可不是看你在这里耍猴戏的，你这速度慢得跟蜗牛爬一样，能不能再快一点？我家娃儿可耽搁不得！”

        说着，他还猛地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道，“真是晦气，早知道就去邻镇了！”

        但是这会儿工夫，再赶到邻镇去显然是来不及了，这汉子只能一边朝着陆茂发火，一边催他赶紧先给自家娃儿看病。

        在场的人看这人脾气这样火爆，原本在这男人前面来的病人，有些不急的就不想跟他去争先后，将位置让了一让，有些着急的，看在孩子病恹恹的可怜样儿份上，想了想也就让他先了。

        陆茂这些天来早就已经是愁容满面、满心烦闷了，只是他不愿意将情绪发泄到病人身上，心里的焦虑是一点儿没有少。

        这会儿，病人又多事情又杂，他急惶惶到了这娃儿身边，竟然一时之间急得看不出来这娃儿究竟是什么病症。

        分明、分明熟悉极了，也是师父曾经同他说过的，可这会儿竟就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那汉子看出了陆茂的表情不对，火气翻涌，拎起了这童子的衣领子就要动手。

        陆茂本就不是擅长武力的，见汉子蒲扇似的巴掌就要朝自己抡过来，立刻害怕得紧紧闭上了眼，做好了心理准备会经受剧痛。

        只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而是他听到了那汉子有些恼怒和窘迫的一声：“你是谁，别管闲事！”

        ……

        付青沅一行人本是在医馆外面观望情形的。

        一开始瞧见这童子忙不过来，姜胭芷犹豫再三，极其难得主动提议：“我虽说称不上什么久病成良医，但这些年对于病症以及相应药方什么的，见得多了，也算知晓一二，这里病人如此之多，咱们不如去搭把手吧？”

        能帮一个，是一个。

        三姐有心，其余人哪有不答允的，当下便要从人堆中挤进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那汉子的意外。

        好在，在那汉子将将要打上童子的时候，裴砚羽已及时赶到，将人拦了下来。

        姜胭芷的轮椅落后一步，是被祁白榆和小蝉协力搬进来的，然后在裴砚羽之后，她来到了那娃儿的旁边。

        观察片刻后，她心里有了计较，只是这会儿，由她这个无名无姓的人来说，未必能够取得旁人的信服，因此，她将轮椅推到了陆茂身旁，循循善诱引着他说了出来，再着手救治。

        陆茂并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他先是认出了付青沅这几个是之前曾经来医馆里看过病的，再又发现了这一行人是来帮他的，于是也不抗拒。几人通力合作，慢慢将医馆里的病人们逐一收治看诊。

        期间，陆茂心里很是感激。

        其实，他还没有完全出师，本不该做出这种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事情来。

        只是那日给付青沅等人治疗完，师父听到了他没出师不敢给人看病的事，先是夸了他谨慎心善，再又道病人当前，有能力太过小心不敢上前，恐会耽误了人一条性命。若是当真陷入此等境地，怕是要良心难安。

        再之后，师父又道他近年来跟着师父很是勤勉，不必太过妄自菲薄，低估自己，又自那日之后，时时考校锻炼与他，这才令陆茂这些天勉力坚持了下来，在师父不在的时候，也继续给镇上的乡亲们治病。

        将病人们一一送走之后，陆茂便极尽所能替姜胭芷等人看了，也想着要尽一份心。

        只是，他到底还没厉害到那个份上，哑爷爷和小蝉还好，他复诊下来，已经没什么大碍。可天昭和祁白榆他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至于姜胭芷的腿，他更是无能为力。

        不多会儿，陆茂收手，倒退了一步赔罪致歉。

        “无事，这便罢了。”姜胭芷想得通透，并不强求，不过念及天昭与四弟……姜胭芷想了想，又问，“只不知，陆大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有我们能够帮得上忙的？”

        被姜胭芷这般温温柔柔地问了，陆茂有些脸红，头往下低了低，又想到这些人刚才那样尽力地帮忙……迟疑良久，他还是将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对这几人说了。

        “一开始，其实是师娘身上，先发生了不对劲。”

        “约莫是在七八日前，师娘忽然与师父大吵了一架。”

        陆茂在陆氏医馆，待了也有将近十年了。这么多年来，他见到的师父和师娘，一直都十分恩爱，从未红过脸，这还是头一回，他们吵得那样厉害、那样凶。

        “大部分是师娘的声音，师父只时不时地出一下声，且师父的声音比较低，我没能听清楚。”

        碧秋道：“二人争吵，想必有因？”

        陆茂沉默了。

        师父和师娘的私事，按理来说他是从不会对着外人说的，只是一来，他在刚才的相处中，对这些人也产生了一定的信任，再一来，也是他其实挺担心师父和师娘的，想说明原委后，拜托这几位帮着他一起找一找人。

        于是，陆茂在沉默良久后，还是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对这几人一一说了。

        贤仁镇上的人并不知晓，师父和师娘一开始虽然以夫妻的名义来到了这里开医馆，但其实那个时候二人的关系还是有些微妙的，只是师父不欲争执生事，这才答应了师娘的这个要求。

        “我也只是后来在师父和师娘只言片语中听闻，师娘其实没有从前的记忆，她是被师父在山崖下救回来的。”

        师父和师娘待他至诚至善，故而这些事情，二人偶尔言语笑谈之时，也从来没有避讳过他。

        彼时，兰娘忘却了前尘往事，连名字都是陆昭替她取的。

        而那时，也是兰娘对这个朝夕相处，待自己无微不至的男子动了心，先追的陆昭。

        不过，“有时候会听到师娘抱怨，那个时候的师父太难打动了，一直恪守着男女大防，除了治病必须的时候，从来不与师娘|亲近，是师娘日复一日的坚持，最终打动了师父，两人这才真正成了夫妻。”

        恩爱情深多年。

        所以这一次，二人爆发出这样剧烈的争吵，是陆茂从来都没有想到的。

        而原因……

        “我隐约听到师娘在问师父……”陆茂半是说长辈私事的羞恼，半是挣扎，“问师父一直以来爱着的，究竟是失忆后的她，还是失忆前的她。”

        ……

        在陆氏医馆众人听陆茂诉说了解前因之时，距离他们约有两条街的地方，一个脂粉摊子前，站定了一个人。

        摊贩摆出了笑容来接待，却在看清楚这人样貌时，忍不住“豁”了一声，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个多美貌的姑娘哇！

        单单是站在他的摊子前头，就立刻给了他一种自家摊子整个都明亮了起来的感觉。

        再一看，四周不论男女老少，或明着或暗着朝自己这儿打量的视线可真不少！

        “姑娘想要点儿什么？”

        摊贩热络地问着。

        摊子前的美貌女子并不搭理他，兀自专心地看着。

        红唇微挑，兴味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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