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和离？”叶贞韵有些意外地看向厅内主位上的男子，她的外祖父，兵部尚书于厚谦。

        燕恒猜错了，外祖父并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可他肯帮忙的前提是，让母亲与父亲和离。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和离后，母亲与镇北侯府再无瓜葛，外祖父为女儿求情，也不会被打成镇北侯一党，让皇帝更加忌惮。

        于尚书微微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叶贞韵。

        “那外祖父恐怕要失望了，不说父亲，母亲就绝不会同意。”原主记忆里，镇北侯与夫人感情深厚，两人成亲多年以来，镇北侯除了正妻，只再娶过一位平妻。

        有女子声音由远而近：“萍儿那性子，是绝无可能在此时离开镇北侯的。”

        叶贞韵侧头看着缓步而来的老妇人，起身朝她行礼：“拜见外祖母，外祖母安好。”

        “安好安好。”于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快走两步将她扶起，不住地打量她：“果然消瘦了许多，气色也不好，外祖母听闻你这几日在为父母亲之事奔波，你父你母若知，定然欣慰。只是，苦了孩子你了。”

        劳累的是原主，叶贞韵受之有愧，不好领原主的功劳应一句“不苦”或者“应该的”。可什么都不说，又不免让人觉得她孝心不诚，非是出自本愿，一时有些犯难。

        还好觅儿及时开了口，将话题转了出去：“小姐气色不好，是因为前晚被人下毒，差点就见不到老夫人您了。”

        “怎么回事？”于老夫人有些激动，眼露心疼：“你在王府不受……都住到冷院里了，怎会有人害你呢？”

        连于厚谦也关心这事：“可知晓下毒之人是谁？”

        下毒之人当然知道，可背后的主谋，眼下却连线索都没有。叶贞韵心里虽然怀疑霍曼凝，却又觉得，霍曼凝没这本事，是以早饭时，她原本想旁敲侧击地跟燕恒提一下，最终还是作罢了。

        她虽然两次三番地试探燕恒，故意当着他的面欺负霍曼凝，燕恒的反应和行为也让她满意，但还不得她信任。毕竟么，燕恒虽遵循礼数苦苦控制自己的感情，可并不是真的将霍曼凝放下了。

        她凝眉深思，好一会儿都没说话，脸上表情在其余几人看来，是心里有苦有怨，但不能说。

        觅儿看看她家小姐，以为她还要像往常一样忍气吞声，着急道：“王爷都没让人查这事呢，连婉儿被人杀死了都没让人去查。我看啊，那毒说不定是霍家小姐下的，王爷心里知道，所以不敢让人查，那毕竟是他心上人么。而且霍家小姐连着两日到宁王府来，说是赏梅来的，谁知道究竟是为的什么，说不定是来看小姐还活着没有的。”

        她叭叭叭地一通说下来，话语里明显带着不满和怨气，说下毒的是霍曼凝，也只是她自己的猜测。但听着的这几人却没斥责她。

        只于厚谦摸着胡子，说了句：“无证据之事，不可乱说，不然会给你主子招来祸患。”

        这是在提醒她慎言，觅儿低头道：“是。”

        于厚谦问叶贞韵：“婉儿死了？”

        叶贞韵点头，迟疑了下，道：“毒是她下的。”

        在场之人听得脸色都变了，觅儿大声道：“小姐说什么？毒是婉儿下的？怎么可能？婉儿怎么可能会害小姐？”

        没有人回答她，于厚谦摸着胡子沉思片刻，只道：“你父你兄不在京城，万事当小心谨慎，若犯了错，可再没人能替你兜着。”

        这是知道背后有主谋，且来头应当不小，说不定都已经拆除了是谁，所以是在提醒她注意自身安全。叶贞韵想问问他怀疑谁，最后只是认真点了点头。

        厅内静了一会儿，于厚谦问：“我听下人说，今日是宁王送你来的？”

        “是。”叶贞韵见他似乎还有话想问，等了一下又不见他开口，心里猜了猜，主动道：“王爷说要入宫请淑妃娘娘向皇上求情，将祖母和母亲召回来。”

        于厚谦颔首：“宁王既然肯开口，那此事应当能成。”

        “我怎么听糊涂了？”于老夫人看看丈夫，又看看叶贞韵：“宁王不是厌恶蕴儿？两人成婚后，他与霍家女儿的事在京城闹得是风风雨雨，怎这时候帮起蕴儿来了，可别是有什么居心。”

        老人家是真的担心。叶贞韵暗叹自己好命，穿过来的这个身份不仅有祖母父亲宠，祖母和母亲疼，兄长们关心，外祖父和外祖母对她也不差，先前会狠心把上门来求助的原主赶出去，也是为了做戏给旁人看。

        她走过去扶住老夫人另一边胳膊，露出一个自认为长辈们喜欢的甜美笑容，声音也刻意放柔了些：“外祖母您放心，别说现在蕴儿已经没什么能让宁王有居心的了，便是有，您外孙我也不是个傻的，我防着他呢。”

        “好，好。”于老夫人很喜欢她这笑，自己也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用另一手拍了拍叶贞韵的胳膊，说：“你既来了府上，便吃了午饭再走吧，外祖母亲自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酒酿丸子。”

        这是原主母亲最喜欢吃的一道甜品，原主其实没那么喜欢。但原主有记忆后第一次来外祖家，外祖母就给她煮了一碗酒酿丸子，说是她母亲喜欢。原主那时候正淘气，打碎了父亲送给她母亲的一个玉镯，正找不着法子讨好母亲，听说这丸子母亲喜欢，就想要学了做法回去做给母亲吃。外祖母嫌她年纪小不能教，去后厨亲自煮了一大碗让她带回去给母亲，母亲果然不生气了。

        至于后来怎么变成了她也喜欢吃，她却不记得了。

        叶贞韵恰好是喜欢酒酿丸子的。她知道自己应当拒绝，可她现世里并未体会过多少亲情，心里生出点贪念，嘴甜道：“外祖母您对我真好，还记着我喜欢吃这个。”

        “外祖母当然记得。”于老夫人笑道：“我就这个做得最好，你外祖父和几个舅舅都不喜欢，就你母亲，我做多少她都能喝完，后来啊，又多了个你。”

        叶贞韵听完后忽然很想见见她以后要称为母亲的人，她想：她一定很温柔。

        她没敢让于老夫人给她做，而是让老夫人在旁边教导，她自己动手。

        等做好了，于老夫人喝了小半碗，夸她聪明，一次就会，叶贞韵道：“还不是外祖母您教得好。”

        一句话又把老夫人给逗笑了。

        喝过酒酿丸子，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又吃过午饭，叶贞韵才离开于府。

        她没听燕恒的，等着他来接，也没回宁王府，而是带着觅儿，逛起了京城，昨日满心思都是揪出主谋了，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一下这世界里最繁华的城市。

        京城的主街叫朱雀街，直通皇宫与城门，沿着主街有商铺酒楼之类，也有香车宝马穿行其中。在主街中段，还有东西两街，街道尽头则是东城门与西城门。

        原主没少逛过京城，叶贞韵有她的记忆，对朱雀街与东西两街也有印象，但那是通过别人去看，去感受，与她亲身去走一趟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何况，她也不是单纯地瞎逛。

        她双手揣在衣袖里，缓步行走于人群中，不住地打量过往的行人与左右两边的各类铺子，眼里满是好奇，又带着一点考究的认真。

        街上行人也在打量她。只见她一身红衣如火，在木墙灰瓦与白雪青砖组成的世界里，如同水墨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极其鲜艳夺目，且原主生了一副好相貌，又被叶贞韵特意打扮了一翻，虽然看着一脸病容，却更惹人怜惜了。

        有人轻声问旁边人：“这是哪家的小姐，怎么我从没见过？”

        立即有几个人也看向被问之人。

        被问的人道：“我不认识啊，我也想知道。”

        有没见过霍曼凝的人问：“难不成是京城第一美女？这么好看的，也只可能是她了吧。”

        “不是霍家小姐。”有人道：“稍早些时候我见过霍家小姐，也是一身红衣，但没这位好看。”

        众人不信：“你就吹吧，霍家小姐还没她好看？没她好看能做京城第一美女？”

        眼看就要吵起来时，又有人道：“我认得她身边的那个丫鬟，那是叶家小姐的贴身侍女，难不成这位是镇北侯家的？”

        “不可能吧？”立即有人反驳：“叶家小姐可是会打人的，能是这么副让人一见生怜的样儿？”

        有见过叶祯蕴的人仔细打量她，讶然道：“还真是叶家小姐，自她嫁给宁王后，两年没露过面，现今一见竟变了个人儿似地，这宁王爷害人不浅啊。”说到最后语气带着点唏嘘。

        有人小声接过话：“你不知道么，这叶小姐前儿个差点死了。看见她脸色了么，昨天才从鬼门关回来呢。”

        众人都不自觉凑过去：“怎么回事？”

        那人左右看看，更小声道：“听说是霍小姐回来了，王爷想灭妻。”说完后他做了个“你们都知道我接下来想说什么吧”的表情，还补充了一句，“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宁王爷当年拒婚以及新婚当夜扔下宁王妃去找霍小姐的事，这些人都是听说过的，自然都懂。于是再看着叶贞韵的时候，眼中不免带了些同情，想起她不好惹是不好惹了点，但从没做过坏事，反倒还做过几件好事。

        有人质疑道：“不对啊，听说这叶小姐生死垂危的时候，宁王爷一直守在床边呢，昨日醒来后，也是十分关心，还赏了她不少东西呢。如果想灭妻，这说不通啊。”

        “你懂什么，”一妇人接话道：“若叶小姐前天就死了，你们会怀疑谁？现在她没死，宁王还对她好，装作宠爱她，后面若出事了，你们还会怀疑他么？”

        “有道理，是我眼界狭隘了，竟没想到这一层，这宁王爷好狠的心啊。”众人一脸大悟表情，议论得更起劲了。

        叶贞韵和觅儿也听见了，要不是议论的主角是自己，叶贞韵都想加入他们，尤其想夸夸那妇人，她都没想到还能这么理解燕恒这两日的行为。

        看来，无论古代现代，吃瓜都是人们最喜爱的事。

        只不过，没人喜欢吃自己的瓜。

        觅儿听得更真情实感一些，那些人怜悯叶贞韵，同情她，说宁王的坏话，觅儿就频频点头，甚至还附和他们：“对，宁王不配为良人，亏我还以为他真的对小姐好，原来是骗人的。”

        古人骂人都这么客气，叶贞韵教觅儿：“骂他渣男！大猪蹄子！”

        觅儿听得眼睛亮了起来：“这个词好，宁王是个渣男，贱男！”

        又疑惑地回头问：“可猪蹄不是吃的吗？”

        叶贞韵被问得呆了一下，正想着怎么向她解释清楚这个梗时，人群里有个声音道：“那也是宁王妃活该，要不是她，宁王早就和霍小姐在一起了。”

        “你说谁活该了！”觅儿立刻转头瞪着那人，一副“你再说看我不揍你”的模样。

        可惜她长了张显小的圆脸，瞪着人时没觉得凶，反而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

        那人果然不怕，还挑衅地看了一眼她旁边的叶贞韵，笑答：“我说的就是你家小姐，她就是活该，看着吧，这一回没被毒死，肯定还有下回。”

        觅儿气得捋起袖子就要过去揍人。

        叶贞韵拉住她，笑嘻嘻的哄：“别生气，别生气。”

        “怎么能不生气，他咒小姐你！”眼睛都气红了。

        叶贞韵看得心里熨帖，又觉得难过，同时还有对这小丫鬟的心疼和愧疚。被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她就能气成这样，要是知道她的小姐中毒死了，那岂不是要跟着一起去？

        她安抚地拍了拍觅儿的背，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声音温柔道：“他也不一定是骂，说不定是提醒呢。下毒的主谋还没抓到，或者说，我只要还没死，下毒的事就还有可能会出现。”

        觅儿被转移了话题，不由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以后除了觅儿做的饭菜，小姐都不要吃，茶水也不行。”

        “也不一定是下毒。”叶贞韵道：“想要一个人死，办法多得很。他们可以刺杀，放火，制造意外。”

        觅儿顿时害怕起来，想起被拧断脖子而死的婉儿，脸都白了：“那怎么办？以后岂不是连睡觉也不能放松，万一坏人趁着小姐睡着了……不行，觅儿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姐。”

        她还疑神疑鬼起来了，看着路上的行人，觉得谁都可疑，下意识靠近叶贞韵：“她现在说不定就藏在人群里。”

        叶贞韵笑话她：“光天化日的，不可能……吧。”

        话没说完呢，就被人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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