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觅儿收拾着衣物，第无数次地抬头，看着她家小姐欲言又止。

        叶贞韵换好衣裳，梳了个简单的发式，斜插一支木簪，再往脸上多抹点粉，让自己看起来脆弱又可怜，然后朝镜子里的自己满意一笑，顿时又是另一副模样。

        看了眼室外阴沉的天气，她再次怀念了一下空调和羽绒服，转身揪住又一次看她的小丫鬟：“有话就说。”

        觅儿“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摇头否认：“我没有。”待回过神小姐是让她有话就说后，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早就被小姐发现了。

        她犹豫了下，抬头，看见叶贞韵脸白如纸，一副久病模样，眼睛霎时红了，跑到她面前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怎么样？”叶贞韵垂眸，声音幽幽的：“是不是很想怜爱我？”

        觅儿不知道她在做戏，满脸心疼：“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是不是又中毒了？可这一大早的，小姐就和王爷吃了顿早饭，难不成是王爷……”

        叶贞韵“噗嗤”一声笑出来，那脆弱感霎时就没了：“我好着呢，别瞎担心。”

        觅儿还是不太信，仔仔细细把叶贞韵打量了一遍才放下心来，拍着胸口道：“小姐为什么这副打扮？看着就跟……就跟二少爷一样！”

        原主二哥生下来身体就不好，拿她和二哥作比较，看来这娇弱装得还挺成功。

        觅儿大着胆子问：“小姐这模样是给王爷看吗？”

        叶贞韵莫名其妙：“我打扮给他看做什么。”

        “和王爷和好啊。”觅儿想也不想地答。

        “和好？”叶贞韵垂眸，哀婉道：“我们一没吵架，二没冷战的，和什么好？”

        觅儿小声道：“就是，小姐是不是不打算和王爷和离了？”

        叶贞韵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王爷啊。”觅儿之前频频看她，就是在想这个：“觅儿感觉王爷对小姐好好哦，昨天又是关心，又是与小姐同桌吃饭，晚上还送东西，今日就让小姐搬到栖霞院里来，我可是听说了，这栖霞院是王爷之前住的呢，就是现在他搬去了落梅院，两处也是挨着的，他们都在议论，小姐是不是要受宠了。”

        被她这么一说，叶贞韵都差点要怀疑燕恒忽然对她这么好的目的了。不过人家心里还装着他的白月光呢，因此，必定不是觅儿想的这么个意思。

        她大约知道燕恒为什么让她搬住处，心里是有那么一点感激的，但这点感激不至于让她对燕恒产生什么好感。思及此，叶贞韵屈指在小丫鬟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让她赶紧收拾好东西，等会儿还要出门。

        觅儿被转移话题：“出门？小姐要去哪里？”

        叶贞韵道：“外祖父家。”

        觅儿便知道叶贞韵想做什么了。她快速收拾好衣物后，让叶贞韵先等着，她先去外面租辆马车来。

        叶贞韵拉住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租？王府没马车？”

        “小姐，”觅儿小心道：“您以前回家，都是侯府驾车来接的。”

        叶贞韵想起来，原主的记忆里确实如此。她每次回家，都会先通知家里，侯府得到消息，就会派人来接她。接她的人，通常是她二哥。

        但现在镇北侯府一家正在前往宿城的路上，自然没有马车来接她，所以得自己先去租一辆来。

        叶贞韵穿过来后没受过什么委屈，都忘了原主是个连下人都可以欺负的冷妃了。

        她气得都笑了，拉着觅儿道：“走，今天我们坐王府的马车出门。”

        她现在还不打算跟燕恒和离，再说他们现在也离不掉。而且，叶贞韵也不打算按原主的方式和离，所以，她有必要树立起王妃的威严，让自己在这王府里，谁都不敢欺负。

        -

        到了地方，果然被欺负了。

        马厩里明明是满的，马夫却敢说：“非是小的不给王妃娘娘您备马，这不王爷在府中，怕他也要出门么。”

        叶贞韵数了数，心道：你们王爷出趟门得用八匹马驾车？天子出门也没这个阵仗吧？

        但她并没这么说，等马夫说完后，脸沉了下来，不疾不徐道：“觅儿，王府里有规矩，下人若敢对主子不敬，该当如何？”

        觅儿“啊”了一声，她作为陪嫁丫鬟，在小姐成婚次日就跟着她住到了冷院，哪里知道王府有什么规矩。

        见小姐看着她，等着她的回话，急中生智道：“回小姐，下人若敢欺辱主子，罚三十大板，并逐出王府，永不录用。”

        这是镇北侯府的规矩，她就改了一个字。

        “好。”叶贞韵偷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点头道：“去把赵德叫来，今日本王妃要教训教训这个目无尊主的奴才！让他知道这王府里，除了王爷谁最大。”

        “可……”觅儿有点犹豫，怕自己走了，她家小姐被这下人欺负时没人护着。

        马夫见了她那病弱模样，没看出主母的威严来，倒觉得是在虚张声势，“嗤”了一声：“王妃娘娘您也别跟小的摆架子，这王府里您好欺负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事。而且，您把赵管家叫来，可吓不着小的。实话跟您说吧，小的敢不给您备马，就是赵管家的意思，这马车呀，除了王爷，还要给霍小姐备着，您与其在这儿吓唬我，还不如担心担心自个儿，这宁王妃，您怕是做不了几天了。”

        “你！”觅儿狠狠瞪着他，气得张口要骂人时，叶贞韵开口了。

        “这可就有趣了。”叶贞韵完全不生气，脸上甚至还带着笑，边走边道：“我作为王府的主母，府里下人讨好一个外人不说，竟还胆子大到敢在主子头上撒野……”

        她说话间已经走到马夫左侧，先朝马夫温柔一笑，再一脚揣中他膝弯。

        马夫“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右边膝盖磕在沙土中的尖锐小石子上，痛得他眼泪都差点滚下来。

        “你……”他半跪着抱住那受伤的膝盖，回头怒瞪叶贞韵，像是想动手。

        “我怎么了？你还想打我？”叶贞韵冷声道：“觅儿，给我掌嘴。”

        马夫看着觅儿笑嘻嘻地捋袖子，起身想要先出手，但叶贞韵抬起一手按到他肩上，明明看着没用力，他却发现自己起不来了。

        马夫吓出一头冷汗，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位不受宠的王妃，据说打小就不爱学什么琴棋书画和女红，而是非要跟镇北侯学什么骑马射箭，曾经还因为当街救过被纨绔子强抢的民女，抓过小偷，而被人传颂过，只是这两年她不受宠，府里众人又说她好欺负，也确实瞧见过下人欺负她，这才忘了她会武功的事。

        他再一次挣脱不了那轻轻搭在肩上的手，膝盖跪在沙石地上，痛得更加严重，心中开始后悔：自己入府以来，一直规规矩矩的，怎么今日见了王妃，竟然想过一下欺负主子的瘾呢，这下说不定把命也过掉了。

        “啪”的一声，他嘴角火辣辣地疼，打他的人没留半分力气，让他有些懵，还没回过神，“啪啪”又是两巴掌。

        这哪里是病弱，说是从地狱里归来复仇的病鬼还差不多。

        “怎么回事？”疼痛中，他听见管家赵德的声音，心中一喜，抬头时看见王爷和霍小姐也在，喜意更甚，当即声泪俱下道：“王爷，王妃她无缘无故就指使丫鬟欺负小的，把小的膝盖骨都给打碎了，您可要为小的做主呀。”

        他身子一矮，那按着他肩的手没跟着下压。于是抬起被石子磕到的膝盖，以一种半跪着的姿势，将裤腿捋到膝盖。只见整个膝盖部位红通通一片，还有一处往外渗血，看着有些吓人。

        霍曼凝叫了一声，受了多大惊吓似的：“恒哥哥，好多血啊！”

        又看向叶贞韵问：“叶姐姐，真的是你做的吗？是不是这奴才诬陷你？”

        燕恒躲开了霍曼凝靠过来的身体，抬头看向叶贞韵。

        叶贞韵看见他身后的霍曼凝，颇有些意外：前一晚她中毒，次日霍曼凝一早就来了府中；昨晚婉儿死了，今日她又来，不可能是巧合吧？

        觅儿早已经停了手，看见来人后，担忧地看了她家小姐一眼，恰好看见叶贞韵盯着霍曼凝看。

        她往右移了两步，将叶贞韵挡在自己身后，是一种保护的姿态，同时也挡住了燕恒的视线：“你要脸不要，我家小姐都告诉你了她比你小，你还叫姐姐。”

        霍曼凝柔弱道：“我只是叫习惯了。”

        我们从前面都没见过，哪来的习惯？你叫一次就习惯了？叶贞韵回过神后收手，将觅儿推了推，答道：“是我干的，怎么，靖王妃想插手我宁王府的家务事？”

        霍曼凝震惊道：“王妃嫂嫂您怎能如此想我，我……我只是想弄清事情，怕这奴才欺负你。”

        燕恒是他表哥，叫嫂嫂也不算出错，就是听着让人不爽。叶贞韵道：“那倒是我错怪你了。”

        又对觅儿说：“不要停，给我继续打。”

        觅儿回头看她，又看看燕恒和他身边的管家，有些犹豫。

        叶贞韵上前，手搭在她瘦弱的肩上，轻声问：“怎么，对你家小姐我不放心？”

        觅儿没说话，但眼里透露出那个意思。

        “看来是我太弱了啊。”叶贞韵低头长叹一声，配着她那张脆弱可怜的脸，听得人心里一揪。

        等她再抬头，越过觅儿，与燕恒对视时，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这模样还十分熟悉，不久前霍曼凝脸上就出现过这副表情。

        “王爷，我也要向你告一状。”她委委屈屈道：“我堂堂一个王妃，皇上亲封的正一品，竟被个下人欺到头上，这不是等同于羞辱王爷您么？”言外之意是，我这可是为了维护您的颜面。

        燕恒倒没完全信她的话，但王府里的下人们欺辱王妃一事，他也有耳闻。从前放任不管，是因为这是叶祯蕴有意促成的局面，为的是日后和离时，她能多几条指责自己的理由。

        但现今王府是她暂时的庇护，自然不能再由这种局面发展下去。叶贞韵大概也是想通这一点，所以今天才出手惩戒下人，给自己立威。

        燕恒心中觉得好笑。他这位王妃当年肯定没想过今日这种情况，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受这两年的冤枉气，说不定还要把他王府搅个天翻地覆。

        同时他又有些欣赏她，能在一切局面都不利己的情况下，迅速找到保护自己甚至有可能是突破口的方法，一般女子都做不到，更没她这般镇定从容。

        只是，那副委屈可怜样装得也太假了些，尤其那张脸，早上时候明明挺精神的，这才多久，怎么就这般憔悴了？

        不过，王府这群下人也是该管教管教了，他配合问道：“怎么回事？”

        叶贞韵道：“我想出门，让这奴才给我备马，竟使唤不动，说马厩里的马是给王爷用的。我数了数，马厩里有八匹马，皇上出门也只用六匹，王爷您用八匹，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您想当皇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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