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雪中梅影

作者有话要说：</br>清明时节雨纷纷，作者几天没更新……回家祭祖，非常抱歉，复更复更。69章有轻微改动，不影响阅读，70章已修文，感谢木辛亭！

        什么？

        凤惜华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那诗是凤芷容从别处抄来的？还是说，“出水芙蓉舞”根本不属于凤芷容？

        不会吧？

        见众人开始生起狐疑的目光，凤芷容也有些慌了。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绝不能让众人被凤惜华蛊惑。于是连忙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声音也变得温柔。

        “什么窃贼，姐姐说的我怎么不明白？你这样抄我的诗，大家都看见的，便是姐姐想要在两位殿下面前显摆自己的才学，也不该胡乱冤枉人，欺负妹妹呀……”一语未了，差点哽咽。

        与此同时，不忘向她的好姐妹李月仪暗使眼神。李月仪向来视她为榜样，当然“一点就通”。

        当即起身道：“大表姐想必知道，这支舞容儿表姐从前在宫里也是跳过的，公主殿下都没说什么，您怎么不乐意了？或是说，你见容儿表姐得了众人喜欢，心里不自在，才故意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窃贼’，分明就是想哗众取宠、抢夺三表姐的光彩。可怜三表姐一直把你当成最亲的人，结果却叫你这般当众冤枉，我要是三表姐，我也觉得委屈！”

        凤芷容连忙含泪摇头，“月儿，快别说了……”

        “我就是要说！本小姐向来心直口快，也当着大殿下五殿下这儿，有个明证。好歹大表姐也是侯府出来的小姐，若是有证据证明大可直接拿出来，空口白舌说什么‘窃贼’，弄得这么难听！”

        李月仪这里说得义愤填膺，凤芷容也十分配合的流眼抹泪。她一向自恃美貌，自觉倾国倾城、美冠天下，可在才学上却几乎和她的母亲一样，实在没有什么先天之赋。便连跳舞，也是不知经过了好几年的勤学苦练，才勉强有了今日的成就。

        众人自然也不是笨的，但凡是多进得两年学，也都听得出这两首诗的差别。偏凤芷容惯会装可怜作无辜，这一哭倒又博了那些公子同情，见得她衣衫单薄、楚楚可怜，不禁让人在心中生起几分心疼来，也就舍不得对她进行指责了。

        李月仪见众人这模样，忙起身上前将凤芷容的斗篷拾起，小心翼翼披在她身上，“姐姐冻坏了吧？”

        凤芷容泪光莹莹，“多谢月儿妹妹，我没事。”

        说着，她扬起头来，一脸委曲，含泪看着凤惜华，“姐姐若觉得妹妹做得不好，大可指出来，容儿一定会谨尊教诲，可你为什么要说妹妹是窃贼呢？你知不知道，这样说妹妹心里真的很难受。容儿才疏学浅，诗才实在不及姐姐，那‘树头寒枝月横空，荷花引水墨北丛’，也不过是夜里伤怀，独坐于荷花池边看着墨汁一般的池水，才偶有所感。妹妹年少，写成如此，实在让姐姐见笑了。后来又看见荷花随风摇曳，心中便又想到了‘暗想芙蓉风羡慕，心灵不入梦然中’两句，无论好坏，总是妹妹的一片心境。”

        她一番话看着谦逊，其实是变了花样在为自己的诗作解释，好叫众人知道，那是她自己写的。接着，她又道：“要说那也是天意吧，我记得当时风起，又逢夜静，忽觉心神灵动，偶有所感，竟在不知不觉中悟出了这支舞，现在想来，若非那一池水墨芙蓉，妹妹也不会有今日一舞。容儿平生没有什么高贵的念头，只望这支舞能让大家取一取乐，也就足够了……”

        什么“心神灵动、偶有所感”，谁不知她这几年除了“出水芙蓉舞”，根本从未跳过别的舞蹈，便是诗，也不曾好生做得两首，怎还有脸说自己悟性不凡，一夜成舞？可是，她的话语却句句说得真诚，眼泪也不时在眼睛里打转，让人见了只觉错怪了她，便连萧琮也有些心疼。

        忙起身道，“凤小姐辛苦了，这一舞实在是惊人，快请好生歇息去吧。”

        凤芷容连忙行礼，“多谢殿下……”说完，她又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在李月仪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了回去。

        当她走到凤惜华身边时，忽然放慢了脚步，用着极低的、只有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诗写得再好也没用，没有证据，谁也不会信你。”

        看着凤芷容“委委曲曲”与自己擦肩而过，凤惜华竟不由无力的笑了。

        的确，她没有证据！

        娘亲已经死了，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证明凤芷容盗用了娘亲的东西。哪怕她刚才一时激动说出了真正的诗句，哪怕所有人都听见了……可凤芷容在洛京的声名太过稳固，她只用了一滴眼泪就把整个局面扭转！

        这一点，凤惜华做不到。

        自七岁之后，她就不被允许出府。在梧桐院里，除了陈妈妈和子衿，身边全是各种各样的眼线，她孤独得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莫说跟着舞娘学舞，便是早上在屋里写了一个字，晚上这个字就会传遍整个忠武侯府！所以，这么多年来，她能做的也只有静静的看书。

        而现在，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她，除了活着，她什么都不会。

        就在凤惜华感到绝望之时，突然，门外传来了一声惊呼——“起风了，暴雪就要来了！”

        “什么？”

        众人闻声，连忙抬头瞧去，只见院子里狂风骤起，那风中还夹杂着雨雪，将院中那几株可怜的梅树吹得左右摇晃！

        “快关门窗！”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话音还没落下去，就见一阵猛烈的大风突然带着冰霜呼啸着冲入堂来！只听“哗啦”一声，酒杯翻滚，碗筷坠落，一应的美味佳肴被吹得东倒西歪。堂中，已然狂风四作！

        “啊！”

        众小姐见状，纷纷尖叫着寻找地方躲避。虽然这风还不至于伤及性命，可万一被吹得妆容尽毁，云鬓散乱，在殿下面前失了体统，也是大大的不值。

        凤芷容自然不会害怕这些风啊雪的，可是她也要装作惊吓的样子，和李月仪两个抱作一团，一面尖叫，一面不忘向萧决投去可怜的目光，指望着这位五殿下能英雄救美把自己抱在怀里。然而，她也是自作多情，尖叫了这半日，人家根本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此刻萧决的心思，只在凤惜华一人身上。狂风扎进来的时候，众人都在逃跑，只有凤惜华仍愣在当场，不知闪躲！

        他有些着急，想要冲下去保护她，可就在这时，忽见一个人影跳了出来挡在他面前。

        “殿下，风雪太大，当心有刺客！”

        原来，因为摆在后头的金石钟鼓被风刮得“叮当”作响，在狂风中听来像极了刀剑碰撞的声音。所以一直守在不远处的苏全和几个侍卫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迅速冲入堂来，跳到上首把萧琮和萧决围了个水泄不通。

        萧决被阻了去路，来不及上前，只好向凤惜华大喊道，“快躲开！”

        可是，因为风声太大，凤惜华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的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屋外，任风雪将身体重重包围。不过短短的一瞬间，狂风便将她的面纱吹起，斗篷也被一卷而落。

        她，却浑然不觉！

        萧决惊住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凤惜华突然迎着飞雪、逆着狂风，一步一步向屋外走去！

        “凤姑娘，快回来……”他大喊着想要冲过去，却被侍卫们紧紧拦住。而凤惜华也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像着了魔一般，直直走向外面的狂风暴雪！

        “那么大的风雪她还出去，疯了不成！”李月仪不由惊呼道。

        她疯了！

        是的，凤惜华疯了！

        因为她忽然看见了屋外的梅花树下，站了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妇人。那妇人容颜绝美，长发飘逸，正在这狂风之中微笑看着她。不过一刹那，她几乎就要窒息了，周身上下一个劲的在颤抖！

        没错，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的确是——是她的娘亲，是她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娘亲！

        一个让她思念了那么久的亲人，如今突然出现在眼前，换作任何人也不可能冷静。此时此刻，莫说前方是寒风暴雪，便是江河湖海、悬崖深渊、刀山炼狱、地府黄泉……她也要拼命的走过去，走到母亲身边去！

        可是风很大，带着凛冽的冰和雪不停地冲击着她。很快，她的发簪也被风吹落，一头乌黑的长发，就这么披散开来。她狼狈极了，可她仍然要逆着风雪努力而行，她想要去看清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她的母亲！

        终于，她终于艰难的来到了梅花树下，可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站在枝头迎雪而绽的梅花……

        凤惜华，突然泪如泉涌，原来……原来这只是一个幻觉，母亲并没有出现……

        狂风，渐渐停止了。

        雪却没有因此停下，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片片如鹅毛飞絮，覆盖了漫山遍野、天地人间！

        就在这时，隐隐的空中传来一曲幽扬的笛声，声音婉转清兮，一丝丝一缕缕宁静得好似山中清泉、寺里佛灯，仿佛想要替这无情的世界抚平人们内心的伤痕。

        凤惜华不由慢慢抬起头，仰望着浩瀚的天空，天很高，雪很白，在落下的雪花里、在那耀眼的光芒中，娘亲的面容也渐渐浮现了出来。

        “娘……”

        她忍不住向前伸出手掌，可还不到一瞬的时间，“娘亲”就消失了。而她握住的，只不过是一片正在飘落的雪花……

        天地苍苍，对于逝去的亲人，她根本无能为力……明知那是幻影，明知那会消失，可凤惜华，还是哭得泣不成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哭够了，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眼前，仍是漫天飞雪，她突然发现，纵然经历了那么多，可她还是好糊涂、好懦弱。她的身上，明明流着母亲的血，还有着南风一族、苏氏一脉天生的舞骨风姿，她为何要认输！

        一片雪花，在她手心融化，这让她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她要为娘亲跳一支舞，她要告诉娘亲，她凤惜华，并不是一个没用的人！

        风雪几度，长发如瀑。

        一个不负时光的女子，将自己的身心与天地融为了一体，在这茫茫的飞雪中翩翩起舞。风不再冷，雪不再掠，她似乎已忘却了寒风凛冽、忘却了凡尘岁月，只在似云似雾的飘渺之中，与梅花同绽，与大地同洁。尽管，她的泪水还挂在脸颊，尽管，她刚刚还哭得如同一个少年……

        她的口里，已不知不觉吟咏了起来：

        “素锦寒枝月横空，梅花引翠没北峰。

        暗香拂晓风静暮，清凉不入梦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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